第二十章

柯洛是这世上最最温顺的绵羊，既白且纯，任人怎么敲打都只会晃晃尾巴，垂下眼睛只剩两排长睫毛。

眼前这个……不是柯洛！

shirley在门外把门拍得怦怦响，这丫头是真的担心我，礼数都不顾，声音发抖：“李……李助理，你没事吧……谢总，柯总……”

屋内却是一片寂静，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像被固体胶胶过，让我想到热播惊悚剧里被埋在钢筋混凝土里的尸块，憋窒、沉重、让人浑身有汗流不出……

shirley喊了几声都没人应答，更是大为担忧，干脆吩咐保全处来人。

“没事。”谢炎隔着门板吩咐，“通知所有同事，放假半日，下午再恢复工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往后看一眼，一径盯着柯洛，从他身后牢牢用手臂抄住他，丝毫不敢懈怠。

门口响起一片“嗡嗡”声，有人交头接耳似乎还想再问，谢炎却已经冷喝一声：“五分钟内，都走。”

外间渐渐传来杂沓脚步声，渐渐又安静下来。

五分钟后，六百八十平米，只剩四个人。

谢炎咬牙：“柯洛！柯洛！你给我冷静下来！”

他身前青年只一味沉重呼吸，颈上青筋蹦出，清秀面容隐隐扭曲，两眼血红，牙关紧咬，简直如同变身怪兽哥斯拉。他似乎听得谢炎劝，也真的慢慢试图在控制自己，但看着都觉得艰难。

我望着我的前恋人喉结上下滚动，心中莫名就有些怅惘。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又是何苦呢？

说分手的是他，先转身的是他，从lee、莫延叫到李先生的还是他……绝情至此，何必又在这个时候来昭示主权，是他的惯性太大未及刹车，还是就算他不要，我也不被允许再有新的开始？

难道，非逼我恩断义绝？！

我只觉得心头隐隐地寒，自己都没注意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柯洛却终于从蓄势待发，一分一秒慢慢缓和下来，呼吸也渐渐放轻。

拉尔夫本来被柯洛紧紧揪着领口，呼吸不畅，面色有些潮红，此刻放松后与他面对面，却不是害怕的样子，反带了调笑的眼神看他，冷笑着十足挑衅意味：“怎么，柯总还是未成年么，见不得别人亲热？”

话语中止在一连串嘈杂的声音中！

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花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电线插座被带起来，迸出一串火花，拉尔夫接连倒退了几步，抵住身后的办公桌发出沉重声响方才定住了身体，文件夹掉了一地，漫天飘飞的a4纸中，我看到他一边的脸瞬间肿得老高。

柯洛声音暴戾：“滚！你被解雇了！”

拉尔夫的脸上却露出揶揄的表情，似笑非笑：“柯总，我好像不是为你打工吧。”

柯洛连头都不转：“谢炎，开除他。”

谢炎简直瞠目结舌：“柯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

“清楚你还要让拉尔夫滚？”谢炎像是被噎到了，“柯洛，你理智点！”

“我已经足够理智！”柯洛猛然转过头来，清丽的脸庞被怒火烧得通红，发丝凌乱，几乎咬牙切齿，“我足够理智了，太理智了，就是因为我足够理智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

沉重的“咚”的一声，跟着是“哗啦啦”一长串刺耳声音，拉尔夫揉着手腕，冷冷望着倒在地上的柯洛：“小孩，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他把被柯洛扯乱的领带一把扯下来，胡乱团成一团塞到口袋，挽起袖管来：“你老子是怎么教你的，不干不脆，婆婆妈妈，烦人得要命，你看你哪里有半点像个男人，难怪莫延……”

柯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起来，伸手恶狠狠一拳，得手了也不退，反而不要命一样扑上去捉着拉尔夫厮打，对落在自己肉上拳脚压根不理睬。他两眼血红，几近疯狂，出手毫无章法，却拳拳暴烈，拉尔夫本来是个格斗好手，被他这样不要命地扑上来，除了开始还能招架还手，渐渐地也被逼得正面相搏，两个人一拳一脚都着实在肉上，每出一拳都是沉沉一声，打到最后，干脆不避不闪，硬生生来接对方的拳脚，简直比谁更能熬。

太荒唐了！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谢炎，却见他立在一旁若有所思，不仅没有阻止的打算，甚或有乐见其成的意思。

真是，太难看了！

这种闹剧！

我只觉头疼欲裂，胸口发闷，大步走过去把门拉开。

“莫延！”

“莫延”！

一式一样的称谓，两个人。

我转身，摊手一笑：“我是谢氏的员工，听从老板吩咐休假半日，几位自便。”摆摆手，想把门拉上，拉了个空才想起来门上的把手被柯少爷一把扭断，至今尸横当道。真是不爱惜公物！

后面两人似乎又有龃龉，身后“乒乒乓乓”的声音再起，我像被人撵似地逃出门去，坐电梯到楼下看到太阳高挂，又把自己埋入街道上熙来攘往人群许久才觉得终于又活过来。

我还在看广场上喷水池旁放风筝的小女孩，恍惚间却觉得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有人在我身旁台阶上坐下来。

“李先生，我来做你委托的第一次调查汇报。”胡卿佟推推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