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穷人的账本

母亲无力拦阻，抬起洗衣盆放在一边。郝爽捂着被扇的脸颊，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两分钱不值的东西！哪个狗皮副院长看上你了，还985？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吗！”

父亲说完，狠狠一脚踹了过来，郝爽身体也瘦弱，直接被踹到了墙根处。

郝爽吓得直发抖，父亲也不客气，指着郝爽低下的头就叫骂起来：

“吗了个巴子！要上天了是吧？你娘脑子不好使，在她跟前你吹什么吹？”

“还985，就是让你参加高考，拿书让你抄，你都抄不出个大专来！”

“你娘，在外面骑三轮车卖杂货，让城管撵到马路上被车撞了，到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为了给你们两个拖油瓶赚学费，她跑出去做环卫工人。凌晨4点，大冬天零下好几度，跑到垃圾堆里翻那些冻硬的瓶子卖钱！”

“我在工地上干活，把腰伤了也不敢在家养，推着摊子在外面卖臭豆腐，我们都是为了谁？”

“可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你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当时还在工地，能说得上话，那时我就让你到工地来干活。你怕吃苦，非要上高中，还信誓旦旦给我保证能考上大学。”

“谁知道，你上了高中后成绩越来越完蛋，最后连初中的课本都看不懂了！”

“三年高中，你在学校吃喝拉撒，白白花了多少钱？”

父亲越说，郝爽的头越低，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事实上郝爽也不明白，初中时自己的学习还凑合，怎么到了高中后，脑子就变得越来越笨呢？

“咱也不说985，只要你能考个差不多的大学出来，老子就是砸锅卖铁，大不了忍着腰伤回工地干活，也要把你给供出来！可你行吗？”

“你不行，你根本不是读书的料！那你就好好干活，把你妹妹给供出来。等你的妹妹出息了，我不求她尽孝，只要她能拉你一把让你饿不死，我就谢天谢地！”

“你那边多挣一块钱，你妹妹就能少受一份罪，家里也能少一份负担。”

“可你又在那吹开牛了，要不是我当初信了你个鬼，让你上高中，家里能省下来多少钱？”

“我也真是傻，傻到家了我！”

父亲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敲自己的头，郝爽想拦阻，却也不敢说话。

连动都不敢动。

“做人，厉害就好，不要假厉害。去把账本拿来！”

“不要了爸，我错了。”

一听到要拿账本，郝爽的表情由害怕转为了恐惧，赶紧跪了下去。

角落边读书的妹妹，一听到账本二字，尽管没回过头，也能看到她那雪白的瓜子脸上滑下了眼泪。

对于郝爽和妹妹来说，挨骂也好，挨打也罢，都可以忍受，什么也没有比读账本还让人恐惧的。

“你不拿是吧，我拿！”

父亲回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老旧的本子，再次走到郝爽面前时，郝爽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过去的老账我就不读了，毕竟很多钱已经还清。咱家可以穷，但不能没骨气。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绝对不要！欠了别人的，一定要还！”

父亲打开账本，大声读了起来，

“工友田壮，欠六百四十元；”

“工友邓光明，欠四百三十二元；”

“豆腐关，欠七百七十八元；”

“林瘸子，欠五百三十元；”

·······

父亲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在了郝爽的心里。

“这些都是你上高中欠下的学费，这还是小头，你妹妹高考完要上大学，下面的账更吓人！”

“我去找亲戚借钱，都他妈的给人家跪下了！可家里的亲戚一个都靠不住，不仅不伸出援手，还冷嘲热讽，生怕我多活几年让他们看着不顺眼。咳咳咳······”

父亲大声咳嗽起来，郝爽赶紧扶住父亲苍老的身躯，不停地给他抚背顺气。

没办法，父亲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不顺心，大家谁都别想顺心。

身体也不行，发完脾气还要人体恤安慰，不然容易犯病。

不犟嘴，不对抗，就是最大的孝道。

【铃······】

郝爽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

见郝爽还在给父亲消气，母亲将手机拿来看了看。

“这是谁呀？”

“没事，骚扰电话而已，你挂了吧。”郝爽见是陌生电话，就继续安抚着父亲。

“喂。”

“喂？是郝爽的电话吧，他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