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月下
照例沉默地用了晚膳,沉默地等着他们一一叙话问过,沉默地等着沈明锦挥退众人领着沈夫人率先离席,沉默地等着沈家众人视线瞥过他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最后各自散去,沈澜才施施然地站起身,出了这个沉闷的屋子。
沐浴在清凉的夜风中,沈澜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出神。
父亲说,沈涵的婚事差不多也该定下了。
如无意外,沈涵的妻子沈家这一代的长媳,该会是靖国候的嫡次女宋氏。
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高门贵媳,品貌亦是出众,父亲和母亲也很费心思了。
不过,沈澜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沈涵成亲,他便是府中最为年长的男丁,过得个五六年,他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可他却不想让自己的亲事成为一个牵连利益的纽带,他更不想另娶,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女子。
梦中他能做到,一面是因为齐暄,一面是他自己本人。
但这次,没有了齐暄在前面下大力气阻拦,他就要自己想办法推拒了。
沈澜垂下眼睑,心中默默盘算。
回了院子,沈澜挥退了侍婢,将自己关进书房皱着眉头写写画画个不停。
这一关,便到亥时中,温暇见沈澜在书房久留,便亲自敲门来问。
沈澜开了门,古井一般的面容被身后的烛光一映,硬生生添了几分冷硬。
“何事?”
温暇被沈澜的声音惊醒,定眼再望去,那分冷硬却是丝毫不减。
心中一颤,温暇的态度更为谦卑:“公子,夜已渐深,可要洗漱就寝?”
沈澜扫了温暇身后捧着铜盘清水等物,声音淡淡:“东西放屋里,你等自去就是。”
温暇无奈,却也无能为力,当下施了一礼,温婉道:“如此,温暇就不打扰公子了。”
沈澜向来不喜欢旁人多事,如今更是年数渐长,容不得她们自作主张。
沈澜看着她就要退下,忽而道:“今夜在院中摆一案,我稍后要煮茶赏月,你等统统退去,不得打扰。”
温暇刚要转身,听得沈澜吩咐,只低头应了,这才转身离开。
待远离了书房,才有人开口:“公子又要煮茶赏月了,真好,今夜就不用守夜了。”
温暇听得下头的侍婢低声说话,丝毫没有斥责,只由得她们说去。
那些侍婢也都知道温暇向来好说话,也有人笑着接话道;“是啊,咱们公子风雅,瞧着今晚月色好,便想着枕月而眠,若换了旁人,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是啊,就想我,我就只想着今年府里分发的月饼呢。”
“呦,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呢,你就净想着月饼了?”
“听你们这么说,我也想吃月饼了......”
“我还记得去年的花生莲蓉月饼呢......”
“是啊是啊,我也想着了,府里的月饼就是好吃......”
温暇听着下头婢女的说笑,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但心头却无法轻松。
公子内秀,却是庶子,不得老爷看重,她虽然是老爷的人,但明面上却是公子的侍婢,在府中也没有多大的脸面,而她年岁到了,也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一个章程。
老爷已经很久不曾使人传唤过她了......
吱吱喳喳说笑的侍婢中,有人悄悄转头,仔细观察着被她们簇拥在中央的女子,将女子脸上的一丝怅惘收入眼底,然后又不着痕迹地转了回去,继续与姐妹们说笑。
一众人转眼去了中庭,温暇收敛了心中诸多愁思,转眼四周看了看,干净利落地分派事务。
“暖贞,你去看看,公子常用来煮茶的泉水还有没有?且去取一罐子来......”
“暖佳,亭中的落叶不用扫,不用挂灯笼,免得扫了公子的兴致。且去寻希秀取一席竹席过来摆在中庭......”
“暖诗,你就去寻了铜炉、炭火这些来,公子要煮茶呢......”
忙活了好一阵子,整个中庭才算是布置好了,温暇站在屋檐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这才转头看众人。
“你们且听好,公子今晚要煮茶赏月,不许打扰,若真扰了公子兴致,惹得公子生气,你们自己知道!”
听得这话,一众侍婢不由得心中一颤,连连点头应是,半点不敢多言。
想想院中昔日的二等侍婢希雅,那是二等的侍婢了,在这院子里也很有些脸面了,但那又如何,还不是因为触怒了公子而被公子告到夫人面前,被夫人发卖了出去?她们也只是三等,自认没有希雅姐姐那般脸面。
温暇见众人应了,也见着她们脸上的那丝惊惶,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你们且安心,只要没有违了主子的令,本分做事,公子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毕竟,公子性子素来恭谨。”
最后的一句话很轻很淡,出口便被夜风吹散,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在耳中,最后收入心底。
亥时末,夜深人静,身着雪白单衣的沈澜独自一人在中庭静坐,右手托腮,侧着头看着墨蓝的夜空。
夜色温柔,夜风缱绻,明月皎皎,玉人静默。
有人踏风而来,轻飘飘地落在案几的另一侧,稳稳坐定。
沈澜霎时回神,眼神柔和,弯眉浅笑:“你来了。”
牧叶看着沈澜,眼神痴迷,手不由得往前探去,将那一丝丝被风吹起的墨发拢在手中。
柔韧的发丝落入手中,触感细腻中有着一丝凉意,诱得牧叶手不自觉地动了动,不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