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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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弟弟,是你吗?”
“不是。”
曲修筠闻言呼吸一滞,无意识撇了撇嘴角道,“我听出是你的声音,你怎么不承认呢?”
“我不叫纸鸢弟弟,我有名有姓。”
“可是你没告诉过我,那我就只能喊你‘纸鸢弟弟’。”
翠竹那头沉默了半晌,他说,“阿秋,秋天的秋。”
曲修筠‘哦’了一声,被屏风挡着瞧不见人,只能擡起音量继续问道,“那你的姓呢?”
翠竹那头阿秋不答反问道,“我报了名字,那你呢?”
曲修筠闻言勾起嘴角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回道,“我叫曲修筠,修身养性的修,坚贞竹有筠的筠。”
话毕,翠竹那头又是一阵静默,偶尔细雨带起阵阵凉风,吹的竹叶簌簌作响。
他擡眼看着天空灰蒙蒙的还在飘着细雨,想起翠竹那头并没有能避雨的地方,便主动邀请道,“你要不要到亭廊这边来喝杯热茶暖暖身?”
顿了顿,他又想起阿秋防备心还挺重的,于是紧接着补充道,“小厮已经被我支开了,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你。”
阿秋似乎又又又沉默了,“......”
曲修筠两只眼干瞪着屏风,像是要透过屏风看到翠竹的那一头,可惜院子里只有竹叶在摇曳作响,直到他陡然听见脚步声落在鹅暖石上,一步步地距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站定在屏风后面。
他隐隐约约地瞧见落在屏风上的身影,宽肩窄腰且身形修长却又看的不太真切。
他眨动了下眼睛想开口让对方在走近些,随即却听到阿秋突然开口说,“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曲修筠闻言蓦地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于是,他张了张嘴语气天真地问道,“那......你是坏人吗?”
阿秋反问,“如果我说是,你预备怎么办?”
曲修筠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我觉得会替姐姐捡纸鸢的人,即便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顿了顿,他又合理地补充道,“而且真正的坏人可不会问我怎么办。”
当年,他的亲胞妹都能一声不吭地将他推下水,更不要提那些真正嗜杀如麻的坏人,只怕他还没出声就人不知、鬼不觉的转世投胎去了。
因此,他断言,“阿秋才不会是坏人!”
屏风那头阿秋轻‘哧’一声,意味不明,听不出究竟是轻蔑多些,还是高兴多些。
曲修筠的想法向来简单且单纯,只当对方是在高兴,于是回想起这几日的等待,他忍不住再次主动挑起话头问道,“这几日你怎么不和你姐姐来放风筝?”
阿秋不知道是天生话少,还是嫌他话太多,没有立刻接他的话。
一时间,两人隔着屏风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曲修筠盯着屏风好似出了神,又好似出现了幻觉,他总觉得那道沉默的背影落寞又悲伤,好像有一瞬瞧见了对方的肩膀陡然塌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蓦地胸口一疼,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下,有点儿难受。
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两道秀眉已经不自觉地拧在一起,询问的语气带着一抹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问,“阿秋,你怎么了?”
也许是心里太难受了,也许是曲修筠的关心让他破防了,阿秋忍了忍语气哽咽道,“我姐,死了。”
“……”
曲修筠闻言瞬间懵住了,他被这断断续续地四个字砸懵了。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询问原因,阿秋的声音就从屏风那头又传了过来,他说,“就在我出来给她捡风筝的时候她服毒自尽了。”
曲修筠听得出阿秋说这出这句话时的故作坚强,亦听得出姐姐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此刻需要找个人宣泄心里的悲伤与痛苦。
他说,“如果那天我能注意到她情绪不对劲,如果那天我能再早一点回去,兴许她就不会这么早死。”
他说,“如果她没有为了我沦落风尘,兴许她也能像寻常姑娘嫁人,再顺顺当当地过完此生。”
他说,“曲修筠,我没有姐姐了,我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没了。”
他说,“曲修筠,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声声泣不成声的哭诉,听得曲修筠心脏揪疼,他能感受到阿秋心里的自责与愧疚,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他盯着屏风上隐隐绰绰的身影,耷拉着脑袋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他心疼地想上前抱抱阿秋,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放任对方独自承受。
阿秋哭泣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想到他曾经被亲生父母舍弃,想到胞妹冬日里推他下荷塘冻坏了双腿,年幼的他也以为失去了所有,可是曲察却义无反顾地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尚且还有曲察陪着,可是阿秋从今往后真的只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无端跟着红了眼眶,心脏像是被人倏地狠狠攥紧,疼的难以呼吸。
他抿了下嘴唇听见自己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你的亲人。”
从那天起,曲修筠的生命里又多了个重要的人,便是从未见过面的纸鸢弟弟,阿秋。
自从阿秋的姐姐死后,他再也不敢提起任何跟纸鸢有关的事物,可是阿秋依然会在风和日丽的晴日为他放风筝。
有的时候阿秋会带上一朵鲜花,有的时候阿秋会带一包糕点。
然而,更多的时候阿秋会站在翠竹后面陪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