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柒
贰拾柒
四碗什锦冰粉皆是用家里的白瓷碗盛的,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褐色的糖浆浇在上面，像琉璃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上面还撒了一些花生碎、核桃碎、葡萄干、红豆沙,以及软糯的小汤圆,只是瞧着就让人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即尝上一口。
甫一入口就感到一阵冰凉，顷刻让午后的炎热降下去几分，糖浆的清甜与各种配料组合在一起,愈发突显出冰粉的嫩滑爽口。
柳父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这什锦冰粉不仅生津解暑，还清凉降火，夏日里吃它最合适不过。”
柳母也觉得很不错，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柳家还未落败前也不曾听说过什锦冰粉,难道是冯府近几年琢磨出来的甜品？”
自从柳家落败后她就不曾吃过什么时兴的甜品，因此看到冯栖寒端出来便以为是冯家人想出来的。
熟料,柳闲亭听闻立刻不依，只听他冷哼一声，“他们冯府也配？”
话毕,他看了眼冯栖寒，见对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便知道并没有介意,于是他继续道,“这什锦冰粉是我琢磨出来的。”
话毕，还不忘扭头对着冯栖寒夸上一句,“还是小七最最厉害，我只是大致说了些想法，他竟然就真的做了出来。”
“咱们家小七确实厉害。”
柳母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见柳父没有跟着附和她，便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对方，后者会意过来便立刻夸赞道，“夫人说的是，咱们家小七确实厉害。”
只是柳父曾经到底是个生意人，想法自然不会像柳母那般感性，他一针见血地道出柳闲亭的目的，“你琢磨这个是不是打算卖？”
柳闲亭怔了怔，倒是没想到柳父这么快就猜到他的用意，不过他也没想过要隐瞒柳家二老，于是干脆点了点头承认了。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让小七试着做出来，然后再由您二位指点一下。”
柳母闻言下意识侧头看向身形魁梧的柳父，家里的大小事情看似是由她做主，其实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相夫教子的女人，指点一下什么的她从来不敢想、更不敢妄言，尤其像是做生意这样的大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掺和进来的？
柳闲亭不知柳母的心里活动，见她不说话便以为还没想好，于是将视线落在柳父的身上，只见后者满脸络腮胡颤了两颤，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道，
“如果制作的法子不会被人轻易学了去，我倒是觉得夏日里卖什锦冰粉可行。”
柳闲亭正要夸赞柳父‘经验老道，姜还是老的辣’，然而话到嘴边倏地一顿，他忽然想起四个字来，士农工商。
在古代，商贾之家被打压的甚是严重，地位也自然备受歧视。
他曾经在一本史书上看到过，秦朝时即便商人们富得流油，也不能穿绫罗绸缎，亦或是乘坐豪华的马车，因为当时推行重农抑商，认为农耕是本业，经商是末业，‘虽富无所芳华’便是出自秦朝时期对富人们的称谓。
即便鸳鸯城不在他所知晓的历史范畴内，可从商者依旧改变不了末流的命运，好在从商者虽然不能参加科考，但是他的家人们却可以，倒也不至于彻底绝了商贾之家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古代对商业版权依旧不重视，甚至几乎没有任何法律进行管控，倘若真被人侵权了，告到官府里也无济于事，最后与人拼的无非是银两、人脉，看谁更胜一筹。
柳闲亭在心里大致想了想，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尽管制作冰粉的法子并不难，可他到底是吃螃蟹的第一人，大不了到时候再换个螃蟹吃。
他擡起眼帘看向柳母，忽然开口问道，“阿娘觉得如何呢？无论什么您都可以说。”
柳母闻言扣在碗口的指尖紧了松、松了又紧，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不自在。
想起刚刚柳父说的话，她亦跟着赞同道，“你爹说可行，那便是可行。”
柳闲亭无意识皱了下眉，随即又很快舒展开来，只见他那淡薄的唇角微微翘起，莞尔一笑道，“咱们家里就阿娘是女性，做生意有时候不能光问男人的意见，也得多问问女性的意见，毕竟甜品这类吃食，还是女性食用的多。”
话毕，见柳母似乎还有所顾忌，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像女性穿的衣服、抹的胭脂水粉，以及身上佩戴的珠宝，都应当多问问女性的意见，毕竟买这些的也都是女性居多。”
柳母呆呆地听柳闲亭说了半晌，见柳父亦没有出声反对，便大着胆子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
她说，“我其实也觉得夏日卖什锦冰粉可行，单论冰凉嫩滑的口感便是桃花县独一份，而且它届时肯定特别招富家的夫人、小姐们的喜爱。”
“阿娘何以见得它能招富家的夫人、小姐们的喜爱？”
柳母顿了顿眸光闪动，只见她忽然嘴角扬起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有钱人家里规矩多，即便烈日炎炎的三伏天，穿的也是里三层外三层，不如男子那般轻便，所以夏日里最让她们苦恼的便是暑气。”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今柳家落魄了，我反而没了这样的烦恼。”
话毕，就见柳母理了理身上的粗布麻衣，虽然不如绫罗绸缎华丽，却还算透气清凉，亦不用像以前一样裹个三、四层，如今一件里衣、一件外衣她就能随便出门。
柳父听出了柳母的言外之意，下意识皱起了眉心，“你怎么不同我说呢？万一你热出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柳母怔了下，见两个小辈在场，忍不住笑骂道，“这种事儿我怎么好意思向你抱怨？”
再者人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难道就只有她娇气且金贵，因为衣服穿多了热的受不了，就对着相公委屈巴巴地诉苦道，“相公我好热，我能不能不穿这么多衣服？”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退一步讲，即便她说的出口，若是被爱嚼舌根的人知晓，只怕要背上个行为不检、不知廉耻的罪名，到时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柳闲亭眼见吃不到瓜，便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小七随我去芙蓉镇卖什锦冰粉。”
柳家二老闻言正要点头，猛地反应过来，“为何要去芙蓉县卖？桃花县不行吗？”
柳闲亭咧着嘴角，笑得出风得意，“我要去拜师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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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二老得知冯栖寒能下地了，顿时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尤其柳母笑着笑着竟然哭了起来。柳父免不了又是一顿哄，扶人回房时还不忘甩给柳闲亭一记眼刀。
这也就是柳闲亭现在还是个病秧子，若是生龙活虎的柳望亭敢惹柳母哭，柳父怕是要拿着菜刀撵人。
谁都不可以让他媳妇儿哭，即便那人是亲儿子也不行！
柳闲亭躺在床上嗤嗤的笑，他倒是没想到柳父竟然这般的护妻，貌似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收到来自便宜父亲的眼刀。
夜幕降临，房里的烛火摇曳，冯栖寒坐在柳闲亭的怀里右手捏针，右耳耳畔时不时传来对方的声音，低沉且轻柔，好似暧昧的呢喃。
“小七的手指好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