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宁王再遇花魁
14、宁王再遇花魁
自从不懂被封太傅,赐居官邸,入阁听政,成了朝堂上风头最劲的人物。由此,也成了洛亦和巫大勇两派的眼中钉。皇帝的特敕,太子的偏信,滋生很多人的怨恨,背地里,无数的人骂他吊儿郎当,指责他来路不明。
“都怪你啊夏同学,替我揽了这么个苦差事,搞得我现在夜里都不敢出门,生怕被哪个仇家给砍了!”东宫正殿,不懂和夏则灵泡茶下棋,叫苦不叠,“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呢,你和朱正前脚离开梅龙镇,郑王后脚带人来闹事,要不是应墨林拦着,我就成了郑王的刀下鬼了!”
“可你还是化险为夷,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朱正拜你做太傅,这是你应得的呀!何况,你就甘心输给宁王?”夏则灵一下子拿捏住不懂的心理,抿嘴笑。
“你呀,就知道我是个好事之徒。宁王让我在学生面前丢脸,还让朱正都向着他,我怎么能放心呢?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让宁王过得如意!”
这个月,宁王到杨廷和府上拜访,被他搅和了,宁王到洛亦府上吃饭,也被他和洛少鹄搅局了,宁王被几个藩王邀请到酒楼喝酒,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陪着,他男扮女装藏在歌女堆里,气得郑王差点拧下他的脑袋。他们在商量什么,谋划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听不懂讲这些事,夏则灵皱起了眉。送走不懂,她叫来了影姑,一名夏臣安排来的女探子。
十一月中,京城连下几场小雪,柔仪殿的茶花种在殿内,红的白的花骨朵,在阳光和晨雾中向洒水的美人绽放微笑。夏则灵跟青荔学着种茶花,两人朝夕为伴,逐渐亲密。
“你看,那株白宝珠山茶花开得多好,不如我们去仁寿殿看望母后,顺便送过去?”
“母后忧心父皇病情,在仁寿殿烧香拜佛,不太喜欢我们去打扰她。父皇是钟爱茶花,但是……母后似乎不喜欢,整个乾清宫都没有一株茶花。”青荔解释道。
“嗯?这倒奇了,父皇和母后伉俪情深,竟会有这样大的分歧。”夏则灵这才明白,难怪她之前到乾清宫送茶花,皇帝总是叹息不已,还让蒲公公放到寝宫外面。
“你和太子殿下也是佳偶天成,你说什么太子都听,永远都不会有矛盾,让人好生羡慕啊!”
“太子肯听我的,不是因为他有多钟情我,只不过,他知道什么是为他好。”朱厚照不傻,不论他多相信宁王的忠诚,也知道她和皇帝永远不会害他,三者保持着微妙的默契,将争议搁置。
青荔点头,她很认同,与其成为一个男人心里的人,不如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或者有一天,能真正走到他心里去。
不一会儿,山岁带着月柳和月芙擡了两个炭盆进来。
“娘娘,外面雪下大了,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加些碳火,免得娘娘着凉。”
夏则灵拢着白狐裘,跟青荔一起来到殿外,站在廊庑之下,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紫禁城的黄瓦、青檐,掩盖掉那些庄严的色彩。曾经,八月的应天府,也有这样一场飞雪……
“参加太子殿下!”青荔突然行礼,打破了眼前静宜的画面。
“灵儿喜欢赏雪吗?”朱厚照走到夏则灵身后将她环抱住,下颚抵在她的肩膀。夏则灵下意识地看向青荔,青荔向她微微一笑,悄悄退下了。青荔……好像不会吃醋,朱厚照的后宫这么和睦,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呢?
“臣妾很喜欢。”夏则灵把手覆在腰腹间的手背上,“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下个月就是冬至节了,父皇让我筹备一下相关事宜,到时候百官休沐,军队待命,皇家祭天,阖宫宴饮,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朱厚照吐出丝丝雾气,一下子消极了,“父皇的病情越发严重,越到年底,我就越发不安。每过一个年头,父皇就苍老一些,越是喜庆的日子,就越显得悲凉。”
“殿下不要担心,严寒一过,便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父皇会好起来的。”他们谈不上知己,但担心着同一个人,夏则灵往朱厚照的怀里靠了靠,与他悲喜同担。
弘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冬至节将至。
冬至郊天,这一日祭天大典,百官向皇帝贺表。天一放亮,礼部侍郎戴小哲带领银甲铁马的祭祀队伍前往太庙,朱厚照与夏则灵坐在华美锦缎包覆的轿子里,马上载着莲花宝座,金丝金辔,数百人的仪仗卫队,持高旗、彩扇、画戟、长矛,千乘万骑的景象气吞山河。
在这样的仪式下,很难不让人产生自我认同,自我膨胀,夏则灵跪身在祭坛七十二级台阶之下,陡然生出一股天下尽在股掌的万丈豪情!
列祖列宗在上,则灵承前启后,为生民立命,为万世谋太平,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柔仪殿,宫女们忙碌地捧着贺礼进出。外臣命妇们送来的金银首饰、名贵玉器、绫罗绸缎和灵芝参药堆了一地,山岁站在门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入库,俨然有了几分尚宫的气势。
“哇,好漂亮的玉如意啊!这个玉杯也好漂亮,叫什么,双螭耳玉杯。”应籽言热情的目光四处流连,先前她入宫两次,都是和夏则灵在御花园见面,还没来过东宫呢。“朱正对你可真好,那个凤姐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要是被她知道朱正的身份,就是爬她都会爬到宫里来的!”
“你的太傅府也不错吧,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夏则灵为应籽言准备了她爱喝的红枣茶。从前她们两个在应府总会泡上一壶解渴。
“还、还好啊。”应籽言捧着热茶,难掩嘴角的甜蜜。“自从那个死光头做了太傅啊,简直是三分人样还没学成,七分官威栩栩如生,给我摆官架子不说,还带着无休去逛青楼,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懂喝花酒的毛病可得改改,虽然他不是真的去找人风流,但要是被人以狎妓之罪参上一本,朱正也不好处理。”夏则灵虽在说笑,心里的弦始终绷着,不懂虽然聪明,但官场上的阴谋诡计,真怕他应付不来。
“瞧你的语气,是真的喜欢上朱正了?”应籽言打趣,好像丝毫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夏则灵弯弯嘴角,似乎该点头的,但承认喜欢太子,似乎更容易一些。
“娘娘,我回来了!”忽然,一个蓝衣女子疾步进门,带来丝丝凉气,正是从宫外赶回来的影姑。
夏则灵脸色一变,听影姑禀报完,眉头久久无法舒展。
午后,两名锦衣男子身后跟了几个随从,走进前门大街最热闹的地方。这里的集仙阁,门口衣香鬓影,是京城最有名的温柔乡、销金窝,里面的“京华九媚”更是精通琴棋书画,卖艺不卖身。九媚之首的媚心弹琴最好,一曲相见欢引得无数客人为之倾倒。
“王爷,您这边请。”楼梯上,樊礼替主子挡去不少惊叹的目光,跟在另一旁的童叟跟老鸨甩下一张炫目的银票,点了媚心陪酒。
“王爷,奴家为您斟茶。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这一茶一香,正合王爷气度。”色艺双绝,出口成诗,媚心的确有几分能耐。面前的灰袍男子依言擡杯轻啜一口,媚心还要夹菜,被坐在对面的男人示意停顿。
“上回见面,被那个不知死活的光头破坏了,有些话,兄弟之间还是尽早挑明为好。”郑王魁梧剽悍,闪闪发亮的锦缎外袍尽显藩王威仪,平缓的语气,难掩双目的凶戾,“宫里传来确切消息,皇帝不会活过明年,太子的斤两我们都很清楚,到时候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你现在站在太子那边,将来不会有任何好处,倘若你我兄弟联手,将来平分天下,何乐而不为呢?”
“平分天下,你不觉得这话,本王根本没有兴趣听么?”宁王眉宇一掀,褐眸淡漠得骇人。要不是时局需要,留着四个蠢货抗衡太子,他会立刻让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人身首异处。
“本王明白了,想当年成祖靖难……”郑王油腻一笑,暴露出眼底的讽刺,“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话说回来,要是宁王信不过兄弟,除了南昌之外,整个江西归你,这个本王还是做得到的。除了你,还有其他几人,要是本王背信弃义,将来如何能服众呢?”
“我想你是弄错了,若是你们公然反叛,我来协助新帝平叛,一样厚赏无数,本王又何必冒那么大风险,还背上一个叛贼的骂名呢?”
“这么说,你是不肯合作了?”郑王收敛假笑,茶杯一掷,愤怒地瞪着宁王。眨眼间银光一闪,童叟抽出长剑指了过去,宁王身形未动,双指夹起杯底相抵,金石相击出脆响,与此同时樊礼的长剑也架在了童叟脖颈上,千钧一发,剑拔弩张!媚心呼吸一停,竭力压住惊叫,宁王的气定神闲,让她呼出一口气,好个英武不凡的男人!
“童叟,不得无礼。”须臾,郑王擡了手,童叟收剑回鞘,樊礼也撤了剑。
“宁王不愿做的事,本王就不勉强了,只是将来逐鹿天下,别怪兄弟不留情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各凭本事!”郑王不情不愿地起身,看了一眼媚心,“听闻宁王府上女眷空虚,这个媚心,这权当本王送给宁王的年节礼物了。”
宁王正要开口,忽然房门被狠狠一踹,童叟跑过去喝道:“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胆敢擅闯……”
一道北镇抚司的令牌赫然亮出,几个挎着绣春刀的式袍黑衣人冲了进来,雅间里的随从立刻拔刀。
“接到上头密令,有人在集仙阁密谋反叛,两位王爷在此,难免招惹嫌疑,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可疑之人呢?”夏臣示意双方镇静。郑王张扬跋扈惯了,连皇帝都要换人做了,他怎么会把北镇抚司放在眼里?起身冷哼道:“什么可疑之人?简直是混账,本王出来喝酒听曲都被扫兴。好狗不挡道,童叟,我们走!”
郑王等人扬长而去,宁王换上一副温润面孔。“从应天府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变了个人,见到的是人心难测,听到的是暗箭难防,为你妹妹尽忠效力,可真不容易啊。”不知怎么,一看到夏臣,宁王就忍不住说了后两句。
“坐在那个位置并不容易,很容易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王爷的话,夏臣一定带到。”夏臣也不知道该相信妹妹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面前这个正气凛然的宁王,真的会跟郑王同流合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