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颁奖典礼在十一点半结束,日报记者果然在大厅等着两人,把她和于哲带到了采访区。
按照采访顺序,先采访领导,再采访获奖代表,轮到两人,起码要等半个多小时。
大多数被访者在礼堂旁边的接待室先行休息,同行的自然三五成群谈天说地。于哲和文莉君找了个沙发坐下。天光大亮,人太多,两个人避嫌离得挺远。
于哲趁人不注意,从包里偷偷掏出两样东西,塞进了文莉君手里。“不知道要等多久,先垫垫!巧克力。”
说完,他自己剥掉一个金色外皮,丢了一个在嘴里,腮帮子上立刻鼓起一块。
虽然两个人在蜀绣厂经常吃饭讨论,可从没见他吃零食。文莉君一时觉得好笑,忍不住也拆了一个在嘴里。
两个人就这么靠坐着不说话,嘴里嚼嚼嚼。又苦又甜,香气扑鼻。
文莉君想起了女儿,把另一颗巧克力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别,我还有。”于哲拍拍随身带的包。“这糖不能放衣服里,温度高了会化掉,把你这身……衣服弄脏了。”
“哦!好。”文莉君赶快把巧克力掏出来,拆开包装放进嘴里。嚼着糖的时间,仿佛就变快了。
半小时后,轮到两个人的采访了。
记者问:“今天在台上听两位的发言,你们是认识的吧!”
“是的,我曾经在蜀绣厂帮忙做过调研,梳理蜀绣绣谱。”于哲坦然回答。
“那您带了多少学生参与此事呢?”记者悬笔准备写。
于哲愣了一下:“今年做调研的时候是暑假,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学生来帮忙。”
“这样啊,那我问一下文莉君同志,你们怎么想到找于教授参与这个调研项目呢?我记得他是历史学,并不是民俗学的,而且作为他这个级别的专家,很少亲自参与这样的活动。”记者好像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文莉君有些傻眼,她也不知道啊。“工厂是向轻工局申请的。”
“轻工局找到了文化馆,我正好在文化馆帮忙梳理蓉城近现代史,蜀绣发展史是蓉城历史的一部分。现在讲究产学研一体,他们就派我去了。”于哲赶快接口,还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一个不小心,文莉君看到了一张熊猫刺绣的照片,这是她第一幅商品刺绣,被他买下来带回家。后来这幅绣品摔碎了,她帮忙修补过。
这一切,是缘分吗?
“是这样啊!”记者刷刷刷记着,“那这个蜀绣项目以后会有学生参与吗?就像您在发言中讲到的,要让年轻人也接触传统文化。”
“应该会的吧……”
“那下一个问题……”
走出采访室,广场上的地面已经湿了,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随风飘来飘去。最后留下的几个人站在屋檐的柱子旁避雨等待。
两个人站在台阶上,远望街上的人打着伞来来往往。文莉君看了于哲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雨丝吹在脸上,有些凉意。
“刚才记者问你究竟为什么独自来了蜀绣厂呢?你没有正面回答。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望着文莉君淡然的面庞,于哲不由嘲笑自己,果然行动有了痕迹,还不合逻辑,什么都藏不了。
“一开始我只是好奇,你和我一样是离婚的。可你和丫丫过得很开心,日子越来越好。我很羡慕你,大家都在追求钱财物质、好的婚姻,为什么你能一直专注在刺绣上。
虽然我知道,你这种情况,不一定愿意和男人多接触,可我还是去了。没有带任何一个学生,只想不受干扰地走近看看你。”
听他说实话,文莉君有些害怕:“看过之后呢?”
于哲笑了起来:“看过以后,知道我们都是一样的,对文化事业有一份纯粹的执着热爱。然后,我就想和你多说说话,深入地了解你,也想把自己展示给你看,让你看看我。说起来好笑,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想靠近一个人。”
文莉君转头凝视着他,于哲的脸红红的,眼睛很亮,比在舞台上还要亮。他向前一步靠近她,她忍不住后退。
“可这是不对的,我是离婚女。我配不上你,我们不该来往。”
“离婚女又怎样?我也是离婚男啊!可是刚才在舞台上,你我都是技术能手,我们一起发言,谁会觉得我们不该站在一起?”
于哲干脆拉住了文莉君的手,握在手心。文莉君拽了一下没拉出来,男人力气还挺大。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你也没有你想象的糟糕。我知道,大多数二婚只看物质条件,我也知道你想多花时间照顾孩子。
可我就是不死心,我们真的不能先接触一下吗?我们不能一块奋斗物质生活,一块儿照顾孩子们吗?如果你真觉得我配不上你,不能做好一个心灵伙伴,做好丈夫、好父亲,我甘心退出。
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也很开心,我不相信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文莉君抬头看着于哲,他的眼眶是湿润的,她的心也是湿润的。
离婚后,她预想过会遇到各种困难,可从没想过,还会遇到爱情。困难可以克服,可爱呢?
“我……我不知道!”一阵猛烈的风雨裹挟着,吹湿了她的头发。
于哲伸出手拉起自己的西服,把她挡在风雨之后。“我不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些男人,需要女人伺候降伏。我只是被你感动,希望有机会对你好,希望能相伴你左右。”
她被护在他的臂弯下,听着他的耳语:“试试好吗?给我一个机会……”
雨越来越大,比夏天的雨还要密,甚至响起了阵阵雷声。
80年代以前婚姻,先婚再说爱,有些夫妻一辈子没有爱,也能过下去。90年代的婚姻,男女要看对眼了才结婚,没有爱情没有婚姻。
卡在这个节骨眼离婚的文莉君,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被追求的一天。要说她对于哲一点儿不感兴趣,那不可能。她天然地崇拜学者,崇尚知识。
于哲第一次站在他面前,她已经觉得他金光闪闪了,可这些不是爱。就算她结过婚,身体有过男女接触,她仍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更不知道离婚女应该怎样去爱。
脑海里还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呼喊:“妈妈,你别走,你不要喜欢别人……我怕你再被欺负……妈妈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