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活一世

圣永国。永观五年。

阴雨连绵，承和宫否极殿外。

闷沉的碰撞声幽幽传来，被雨水敲打石块的声响冲淡，随之，更强烈的声音冲击进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尖锐刺耳。

沈兮独自跪在雨中，身子机械般不住叩头，原本饱满白嫩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尘土碎石血液混合在一起，分不清皮肉。

血水泪水被雨水冲刷下来。

“皇上，嫔妾父兄身残体弱，还请皇上看在沈氏一族忠心赤胆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沈兮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身子单薄却挺直。

她重重地磕头，身子被雨水浇了个透，力气抽干了似的沉重，沈兮晃了一下，再次恳求。

“嫔妾自幼与皇上相识，不求皇上念及旧情，还请从轻处罚，留父兄一命，苟且存活。”

胸口处传来丝丝涩痛，沈兮眉头没皱一下，伏在地上再次砸下额头，希望能唤起门内人的怜悯。

可大雨滂沱，门内依旧毫无反应，偶尔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沈兮只觉得刺耳。

雨越下越大，门外站着的侍卫太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只剩唏嘘，曾几何时明妃嚣张跋扈宠冠后宫，如今被贬为沈才人，沈家昔日荣耀也成了人人避之的臭虫。

只能感叹命运多变。

沈兮双眼被雨水遮住视线，眼睛干涩喉咙发疼，仍旧继续喊着。

一阵大风吹过来，带来一阵重雨，她差点直不起身，手脚有些发软，喘气也跟着虚弱。

“嫔妾跪求皇上高抬……”

话没说完，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有人影出来。

沈兮心中燃起一阵希望，连忙擦掉脸上泪水，跪着爬过去，“皇上，皇上……”

她抬手想揪住那人衣摆，却发现是一阵明紫色，沈兮缓缓抬头，双眼被雨水冲刷，过了许久才堪堪看清眼前人。

是皇上新封的高嫔。

高嫔腰肢摇曳，刚迈出一步，身边奴才连忙支起伞，捏着嗓音，“娘娘身子高贵，别淋了雨。”

高嫔抬手搭在太监手上，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看不见沈兮似的向前走。

沈兮跪在地上低着头，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无力地伏在地上。

突然，手指传来剧痛。

高嫔双眼看向雨中，踩在沈兮手上的脚暗自用力，高傲地狠狠地捻了捻，假模假样地低下头，惊讶道，“沈才人？”

沈兮痛地身子止不住抖着，指腹血迹斑斑，颤抖地一动不敢动。

高嫔声音从头顶传来，“本宫不小心踩了你，你怎么不喊疼呢？”

她用手帕捂住嘴，“哦，你不敢，你怕惹怒了皇上。”她笑声渐渐爽朗，透着痛快。

沈兮趴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抬身，只觉得苦涩，高嫔曾经和她姐妹相称的时候，只恨自己眼瞎。

高嫔的声音却突然狠厉，“来人啊，沈才人以下犯上，在此处恐扰了皇上休息，带走。”

沈兮眸中闪出惊慌，躲避着奴才们捉她的手，“狗奴才，放开我！”

“沈兮，你还以为你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明妃呢？带走。”

沈兮本就虚弱不堪，在雨中淋了一日，头晕眼花。

雨越下越大，空无一人的长街。

坚硬的拳头先是落在太阳穴上，眼前瞬间昏黑，没等稳住身形，紧接着又是实在的一脚，沈兮脸再次贴在地面，身形扭曲折叠，残破的身子一下又一下承接着狠厉地拳打脚踢。

她毫无还手之力，眼眶发暗，眼冒金星，在地上滚来滚去。

每一口气都像是从喉咙挤进去，经过胸腔涩的发疼。

她知道长街为何无人经过……

也知道高嫔为何青天白日敢置她于死地……

无外乎位高权重者的默认。

拳头继续雨滴般落在她纤瘦的身躯上，发出一阵阵闷响。

沈兮心底一块似乎碎了，混杂在空气中，被风吹散。

不知过了多久，她张了张口，一口气卡在喉咙，脖子一抻没了气息。

高嫔红唇勾着俯身查看，略有些遗憾，“还没过瘾呢，没劲。”

拨弄珠翠，声音懒懒的，“不用管她，过会儿有人来收拾的。”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大雨继续倾盆而下，填满地面干涩处，砸在毫无声息的尸体上，冲刷干净血迹，露出苍白的小脸。

——

永观三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妃沈氏，德行有亏，骄纵无礼，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朕念少时情谊，从轻处罚，褫夺封号，降为才人，以儆效尤，望尔诚心悔过，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