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谈判
但是头大也没办法，该来的总会来的。
此时此刻，马吉妮娅和奥布里恩分别坐在长桌两端，莎伦娜和弗莱德分别站在各自君主的身后。而两方身后坐着的，是双方各自来自各界的代表。来自大陆上各个国家的使臣，由于都是被奥布里恩请来的，所以都坐在了奥多利加代表那一侧，这样一来，玖梅尔那一方的人看起来就少得有些可怜了。
“双方，自光明纪元791年夏天正式开战至今，虽各有胜负，却造成大量人力物力之损失，致使生灵涂炭，骨肉分离。”弗莱德用雄厚有力的嗓音宣读求和书，“我帝国伟大的君王奥布里恩陛下于心不忍，为亚特兰蒂大陆之和平稳定，特地亲临莱卡，与贵方议和。”
“于此，我方提出以下条件：”
“一，双方永久停止一切任何形式之武装冲突，握手言和，并陆续释放战俘。”
“二，承认奥布里恩陛下对玖梅尔地区之统治，但该地区可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
“三，原玖梅尔叛军之人员收编至奥多利加帝国军，并享有与帝国其他军人同等待遇，收编之后可继续留在该地区服役。”
“最后，原叛军头目——皇妃马吉妮娅·苏利亚·埃尔萨德，在谈判达成之后，即刻晋升为帝国皇后，并册封为玖梅尔女大公，协助陛下管理该地区一切事物。”
“不知贵方有何高见？”
弗莱德合上求和书，总觉得这些条件恐怕不会让马吉妮娅满意。昨天那场舞会上的交锋，让他再也无法低估对面那个十几二十岁少女的野心了。
“我有个问题，”马吉妮娅端着茶杯，脸上的微笑依旧是那样得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是你们来莱卡，而不是我们远赴古斯塔吗？”
“因为……”马吉妮娅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阴冷，“你们是失败者，而我们是胜利者啊。”她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站起身看着周围，“在座诸位都是通晓大陆历史的！难道有过战胜国屈服于战败国统治的案例吗？！”不等对方反驳，她便转过头看向莎伦娜，命令道：“念。”
“是！”莎伦娜上前一步，打开谈判文件，“奥玖两国国土本不接壤，本可世代友好。然而，自贵国皇帝登基以来，对内大肆兴兵，对外疯狂扩张，我国也无法幸免遇难。光明纪元786年，奥多利加悍然进攻我国领土，蹂-躏我主权，杀我平民无数。陛下之父母兄嫂，皆死于贵国皇帝之手。”
她的声音虽没有弗莱德那样沉稳，但却底气十足，如同一束刺破黑暗的光：“在我国上下一心，共同努力下，如今已收回大部分失土，并活捉贵国元帅兰斯洛。在战果丰硕的情况下，我国仍选择坐上谈判桌，争取在实现以下条款的前提下与贵国握手言和：”
“一，奥方需在谈判达成之时，宣布无条件投降。并在此后十日之内，将全部军队撤出我国于786年战争前夕所拥有的全部领土，并释放全部战俘。”
“二，承认玖梅尔完全独立之地位，并认可马吉妮娅·苏利亚·埃尔萨德之皇帝身份。”
“三，归还战争之时自莱卡皇宫及各处行宫所抢之宝物，并向我方支付战争赔偿五百万两黄金，一年之内必须还清。”
“最后，我方将监督贵国履行条款的情况，如能顺利履行条款，此后双方友好相处，互不侵犯，我方也将由军衔之低等至高等，分批次陆续释放战俘，说到做到，决不食言；如不履行，我方将选择重新开战。”
莎伦娜合上文件，后退回自己刚刚的位置，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弗莱德感觉有一口血堵在喉咙，吞不下去也咳不出来，他觉得如果自己年纪再大一点，他绝对会当场交代在这里。全程一言不发的奥布里恩，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他一手捏着桌角，一用力竟掰下了一块；另一只手紧握着剑柄，恨不得现在就拔出剑，把对面那个女人的脑袋砍了。
无条件投降、撤军，这对奥多利加——这个曾经战无不胜的帝国而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但这还不算什么，后面的赔款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五百万两黄金！这可是整个帝国一年的财政收入啊！这是不仅不让他们捞回本钱，还要让他们把棺材本都赔上啊！
如果他们答应了这个条款，那么皇帝陛下的威信会大大下滑，进而影响他的统治；而如果不答应，那么整个帝国将会被无尽的战事拖垮……
使臣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当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的人为终于有人能抗衡奥多利加而高兴；也有人赞叹马吉妮娅的不凡，或是觉得她太过不自量力，竟觉得能在谈判桌上敲诈对方一笔；但又有人担忧这条款刺激到那个暴君，他可能会为了挽回权威，对一些弱小的邻国下手……
马吉妮娅看着对面二人阴云密布的脸，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狂喜，看起来她大概可以把这场谈判搞砸了。事实上整个玖梅尔从上到下，对这场谈判都是拒绝的，打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要打赢了，你居然说要谈判，你配吗？可是对方拉了一堆小弟给自己造声势，把自己包装成圣人，为了爱与和平主动停战，反倒显得他们像是坏人了。
于是马吉妮娅出了个主意：“咱们就只管开高价，高到让对方无法接受的那种，他们答应了最好。他们要是不答应，正好让他们自打脸，叫其他国家看看他们的真面目，我们也可以以对方不接受谈判为理由继续开战。”
事实上，莎伦娜刚刚念的，还只是条约的阉割版，原版如果念出来，不止弗莱德，恐怕在座很多年纪稍长一点的都要当场去世。
是的，他们在草拟条约的时候，几乎是带着极大怨气的。那帮狗娘养的是多么厚颜无耻啊，杀了他们无数同胞，又把他们的家园毁成那副鬼样，让他们为奴为婢，打不过了，还能假惺惺地说出“为了大陆的和平，我们停战吧”这种话。
现在竟然还想让他们臣服，吃粪便去吧！如果不是碍于外交礼仪，玖梅尔那一侧几乎所有人都想朝对面竖个中指，最好再吐口唾沫，这种见鬼的“和平”，还不如不要！
为了不显得太过贪婪，马吉妮娅和莎伦娜将那条款改了又改，才达到这个“既能让对方无法接受，但又很合理”的级别。
弗莱德过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马吉妮娅殿下，这条款太过于残忍，我国无力负担，还恳请重新拟定。”
“你觉得，太过残忍是吗？”马吉妮娅冷笑道：“可是……那你们的军队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残忍呢？”
“你们把一批又一批玖梅尔人赶到贫苦之地当奴隶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残忍？”
马吉妮娅原以为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惨了，直到她再度踏上玖梅尔的土地之时，她才发现她还算是幸运的。她公主的身份，还能让她在古斯塔的皇宫里，被人当成战利品好吃好喝地供着一段时间，然后再上路。可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却只能成为那个帝国扩张道路上的一小撮炮灰。
她想起安德尼尔身上那一直留有痕迹的鞭伤；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又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被迫在敌国军队献身的女人，身上那个溃烂的部位。马吉妮娅曾有心治好她们，甚至不惜花重金满世界寻医。好不容易通过凯伦斯寻到了一位名医，可这位医师听到内容就拒绝了，还对她的行为表示不理解，他觉得那些女人已经“脏了”，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去救。
这个世界对女人所谓“贞操”的重视程度，比起中国古代的封建社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无可奈何的马吉妮娅只能后悔自己前世没去学医，以至于现在只能用些土方法缓解她们的病。
“现在我们想要一点补偿，你们反倒来说我们说‘太残忍了’。”
马吉妮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愤怒的表情，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弗莱德阁下，您觉得你们配说我们‘残忍’吗？”
她看着对面毫无悔过之意的奥布里恩，只想穿越回去，给前世沉迷漫画的自己一耳光：看看，这他妈就是你的男神，你眼中的“好爸爸”。
“够了！”奥布里恩沉不住气了，他咬牙切齿地拔出剑指着马吉妮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想让我当着使臣们的面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吗？”
然而马吉妮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公主了，奥布里恩话音未落，她抽出本就为了以防万一而藏在裙子里的手-枪，指着奥布里恩朝他大吼道：“你试试看！”安德尼尔也拔出剑上前准备应战，菲利普也站起来握住剑柄。
一个是征战多年的帝国皇帝，一个是新兴崛起的军阀头目，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让众使臣感到恐慌。弗莱德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他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心里却知道这场谈判已经完了，他再一次对奥布里恩感到恨铁不成钢，可是从小接受的无条件效忠君王教育，让他只敢在心里抱怨。
作为玖梅尔特别代表出席的莉莉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浑身散发出骇人气场的父亲，心里那个高大而又伟岸的形象，开始崩塌了。
她原以为，父亲一定不支持那种暴行，只是因为管不到，这才让士兵们胡作非为。可是，他从一开始就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现在更是直接拔剑威胁对方。看来，他似乎并不怜惜那些受苦的人，甚至将马吉妮娅女皇指出这些情况的行为视为挑衅。
这真的是母亲口中那个贤明的君王吗？莉莉娅开始迷茫了。
莎伦娜开始指挥玖梅尔一侧的人员离席，只留下了几个武力值尚可的军方代表。
“这就是贵国所谓的‘诚意’吗？”等代表们撤得差不多了，马吉妮娅开口道：“漫天要价不说，还不许我们反对，”她突然想起前世看着表妹玩的某个乙女游戏里的某句台词，还挺适合拿来改编一下嘲讽对方：“你们是不是还沉浸在过去的胜利里，真以为自己国祚绵长，换了哪个国家都为你们屈服？”
“你……”奥布里恩正想动手，却被回过神的弗莱德按下来，他附在奥布里恩耳边，轻声地说：“陛下，别忘了我们最一开始的计划。”
奥布里恩一点就通，他一放下剑，弗莱德就赶紧打圆场：“诸位不必紧张，陛下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还请安下心，然后我们再谈谈？”
“不必了，”马吉妮娅一口回绝，“既然贵国毫无诚意，那么这场谈判，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