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别扭
结束后,肖何闭着眼睛,把玩着她的头发,“你跟那男的说什么了?”
“那男的”指方朔。
“他说跟你认识十年了。”肖何突然停顿,半晌才冷笑,“十年,我们刚分手,你就认识他了?”
华棂不是很想提醒他,其实分手那天,他就跟方朔打过照面。
只是提到这件事,就不免回忆起旧伤。连带着扯开好不容易遮掩住的疤痕。
他们之间看似翻篇了,其实只是彼此默契不提往事。
像现在,一不小心没克制住,就会陷入怨怪的漩涡。
肖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酸,沉默两秒,仰躺回去。
“算了,我不想知道。”
黑暗里,华棂思索片刻,终于开口:“方朔说他记得你。”
她侧眸看向肖何,后者鼻梁轮廓在模糊光线下仍然分明。
“你来过我们学校是吗?”
肖何唇角紧抿,翻身背对着她。
华棂没有追问,她静静看着天花板,想起方朔苦笑的神情。
和方朔交流的短暂几分钟里,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我记得他,大学那会儿偷偷来看过你的人。”
原来在华棂不知道的时候,方朔遇见过肖何。
次数不多,但每回都印象深刻。
出于私心,方朔对于华棂身边的异性了如指掌。大学四年,不乏有苦苦追求很久的狂热分子。与他们相比,肖何出现的次数实在不值一提。
冥冥之中,方朔却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不同的。
第一次是新生典礼,作为系代表在台上发言的华棂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而礼堂的角落有人在默默注视,又悄然离去。
第二次是毕业典礼,四年时间让少年气质沉淀,方朔仍然认出了这个再次出现在角落里的人。
除了见证华棂大学时代的开端与结束,期间的某次出现,倒有些特殊。
那次是华棂生病了。因为过度劳累和感冒期间没有好好休息引发的心肌炎。不算严重,但来势汹汹。
以她的性格,就算病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从入院到治疗,甚至于住院期间完美完成毕业论文,都是华棂自己安排的。
而肖何的出现,并不是电视剧里那么惊天动地,更没有像偶像剧情节一般英雄救美雪中送炭。或者他比谁都清楚,华棂不需要这些自我感动的好意,她可以撑起自己的伞,抵抗生活里突如其来的阴雨天,那是她向来熟练的习惯。
医生叮嘱华棂每天要去楼下晒太阳,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因为头晕,华棂会挑人少的时候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八九点,草坪上乱跑的小孩都不在,天天都如此。
早晨阳光明媚,穿着病号服的女生慢慢散步。有时候会捧着书看,有时候戴着耳机听歌。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她终于可以放松一直紧绷的弦,奢侈地浪费光阴。
得到消息的方朔匆匆赶来,华棂已经上楼。楼下凉亭里,几个小孩围着男生叽叽喳喳,他眉头微皱,但仍然耐心地给每个小孩发红包。
回忆起这一幕,方朔笑道:“可能是今天发红包的姿势太熟悉,所以我一下就认出他了。”
华棂眸光微动,在记忆的缝隙里悄然抓住千丝万缕,准确记起了这段时光。
十年里,她没有发现过肖何的踪迹,而自己并不是粗心的人。唯一能解释的是,他隐藏得很好。
正如谁都不会想到,恰好空出两个小时的草坪,是某个人处心积虑的安排。
这件事没有多么伟大,和剧本里感天动地的牺牲相比,实在太渺小。可那一刻,华棂无法解释,自己仿佛停顿半拍的心跳。
和方朔说话时,不远处的某人靠着车在抽烟,华棂下意识回头,而对方立刻察觉,擡眸对视,眼神在催促她快点。
华棂没有挪开眼神,看了他很久。
身旁的方朔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礼貌告别,就像拒绝以前的所有人一样,即便他是认识十年的所谓学长,也没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得到的是千篇一律的对待。
回去的路上,华棂沉思许久。以至于同床共枕的现在,昏暗光线里,她认真地端详着肖何,试图去理解另一个灵魂的情感。
时至今日,她仍然坦诚,自己不懂爱。谁能界定什么是爱?它明明没有标准答案。
她以为彼此只是分手十年再重逢的情侣。大家放下这段感情,各自去奔赴新的人生。现在只是恰好相遇,恰好合适,然后恰好地再次捡起那段感情。
现在她才知道,也许肖何从来没有放下过。
短暂而深刻的情感就像藤蔓,紧紧缠绕在十年岁月里。纤细的藤蔓本该一斩就断,却偏偏是坚韧的游丝,勒进血肉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起初是绵密的疼痛,是碰不得的伤口。后来是经年的疤痕,成为了刻在脑海里想忘不能忘的本能。
如果爱她这件事已经成为本能,那么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去看她的?
一边厌恶着自己的为情所困,一边屈服于本能,想着就远远看一眼,不去打扰她。
华棂看着装睡的肖何,突然问:“你给那群小孩发了多少钱?”
“什么小孩?”肖何被问得莫名其妙,不耐睁眼:“不记得了。”
华棂不说话。
肖何“啧”了一声,“真不记得了。”
他就记得华棂病了,这么多年,其余犄角旮旯的事谁记得那么多!
华棂轻勾唇角,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