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02旧识相聚
第2章02旧识相聚
“呵……”一声短促而自嘲的苦笑溢出嘴角,随即,他猛地将手里捏得变形的塑料瓶狠狠攥紧,发出刺耳的“咔啦”声,然后泄愤般将它摔在脚边那堆干掉的泥块上。
他站起来,僵硬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目光扫过仓库外那些忙碌打包的身影,汗水浸透的工装,沾满泥土的胶鞋……这就是他即将踏入的世界。
简单又粗暴,与精致绝缘。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嚣张的引擎轰鸣声撕破了山林的寂静!那声音狂暴、蛮横,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劲,迅速逼近!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愕然擡头。
只见两道刺眼的车灯,穿透浓密的树影,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身线条硬朗,带着一身狂野的泥点,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咆哮着冲向农场!
它丝毫没有在湿滑路面上减速的意思,轮胎卷起大片的泥浆,像泼墨般甩向两侧。直到距离前庭堆放蔬菜和人群不足十米的地方,才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猛地刹停!
“吱——嘎——!”
巨大的惯性让车身剧烈晃动。车轮卷起的泥浪如同海啸般扑打过来,“啪啪啪”溅得围在车前的刘婶儿和工人们满头满脸!
“哎——哟!!”刘婶儿被糊了一脸泥浆,气得跳脚,瞬间泼辣本性爆发,指着驾驶座就骂开了,“哪个天杀的龟孙子?!瞎了眼啦?!这是私人农场!不是你家野地!滚出来!再不滚老娘立马报警!!”她一边骂,一边狼狈地抹着脸上的泥。
寸头男和那几个壮汉也被溅了一身,泥点子糊了一脸,更添几分凶悍。他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堵在车门两侧,一个个横眉怒目,气势汹汹。
李砚青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没被吓到,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仓库的阴影里缩了半步,只探出半个身子,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和泥点的“洗礼”下,驾驶座的车门“啪嗒”一声被推开。
一只锃亮的黑皮鞋踩在了泥地上,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钻了出来——一身明显不合身还皱巴巴的灰色西装,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歪斜,袖口甚至滑稽地挽起了一截。头发更像是匆忙抓过的,有几缕翘着。
看清下车人的脸,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众人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随即哄堂大笑!
“哎——呀!我的老天爷!”刘婶儿笑得差点岔气,指着对方那身滑稽的打扮,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小、小梁?!是你啊?!你这……你这穿的啥玩意儿?!谁的车啊这是?!”
寸头男也笑得直拍大腿:“梁哥!梁老板!您老这是去进货的路上,顺便拐去城里相亲啦?哈哈哈!”
“就是就是!梁哥你早上出门不就穿个破洞大裤衩吗?这西装哪租的?”另一个工人也笑着起哄。
“对!裤衩后面那个洞,得有碗口大!!”
被众人叫做“梁哥”的男人,正是鑫鑫农场的老板,梁野。
此刻,他脸上精心维持的某种“气场”在工人们毫不留情的哄笑和戳穿中迅速瓦解,只剩下大写的尴尬。
他努力板着脸,眼神却有些飘忽,像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目光在人群里快速扫过,几秒钟后,他显然没找到目标,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绷不住了,恼羞成怒地低吼:“笑!笑个屁!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工人们被他这纸老虎般的凶相逗得更乐了,嘻嘻哈哈地散开,但眼神里的戏谑和今晚的谈资显然是跑不掉了。
刘婶儿忍着笑,上下打量着梁野这身不伦不类的行头,好心提醒:“小梁啊,别杵着了,你要面试的那位,早来了,在仓库等你半天了都,你看你……”
梁野立刻挺直腰板,努力摆出老板的架势,清了清嗓子:“咳!叫他……到我的办公室来。”声音刻意压得低沉。
“办公室?”刘婶儿一脸茫然,眨巴着眼,“你是指……你睡觉那窝棚?”
梁野努力维持的老板范儿瞬间垮塌,嘴角抽搐了一下,独角戏眼看就要演砸。他无奈地垮下肩膀,露出了几分大家熟悉的糙汉本色:“刘婶儿~~我昨天就收拾出来了!从今天起,我睡二号楼!那间现在是办、公、室!”
刘婶儿发出一声充满怀疑的“哦……”。
她显然对小年轻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堂毫无兴趣,她摆摆手:“行行行,办公室办公室……人在仓库呢,你自己去叫,我这儿还一堆活儿!”说完,转身就扎进了打包的人堆里。
梁野在原地站了两秒,似乎深吸了口气,重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才转过身,朝着仓库的方向走来。
皮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刻意。
李砚青将这场从“惊悚片”开场到“滑稽剧”收尾的闹剧尽收眼底,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麻木。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谬的面试,拿到那份工作,然后,熬过这一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狼狈的深色衬衣,从仓库的阴影里完全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一步步靠近他的男人。
当梁野走到近前,看清灯光下李砚青那张脸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李砚青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停顿,但他无暇多想,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标准而疏离的笑容,他主动伸出手,声音清晰平稳:“你好,我叫李砚青。”
梁野的目光落在李砚青伸出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虽然沾了点泥,却依然带着一种与这农场格格不入的优雅。他又擡眼,对上李砚青那双沉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
沉默像无形的网,笼罩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随后,梁野才缓缓伸出手,握住了李砚青的。
梁野的手心带着厚茧,温热而有力,与李砚青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李砚青以为对方会例行公事地报上自己名字时,一个低沉而清晰的称呼,带着复杂意味,从梁野口中吐出:“好久不见,李总。”
轰!!!
“李总”两个字,狠狠劈中了李砚青!
他脸上的笑容僵死了,血液仿佛在倒流。
这个男人……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用这个称呼?!
他知道自己破产了?他知道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李总,如今沦落到要在泥泞的农场里求一个糊口的职位?!他知道他现在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债务?!
恐慌和一种被扒光衣服示众的羞耻感将他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他此刻的落魄和狼狈照得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