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在众多联谊活动中,木槿花俱乐部的慈善舞会是明饶年年都不会缺席的一场。
倒也不是因为他有多热衷慈善,而是因为,这个舞会恰巧定在他生日前一天。
自从高中开始出入社交场合,他便有了心得:忙于应酬的家长总是格外好说话。只要他乖乖跟着父母参加舞会,等到跳完了开场的两支舞,父母就会大方地解除他的宵禁,准许他和朋友出去过一个自在快活的生日。
现在他没了宵禁,参加慈善舞会的习惯却像是生日前的一道必备前菜,保留了下来。
今年的慈善舞会落在了一个星期天。下午三点,明饶听见门铃响,一开门就看见宋婉带着几大袋生鲜食材,以气吞山河之势闯了进来,把他呆愣愣地扔在原地。
“妈,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礼服呀。”
“不是说让我哥送过来吗?”
“豆豆钢琴考级,他就让我来了,”宋婉熟练地将所有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我想着你明天不是过生日嘛,你要上课不能回家,明天把你爸你哥也叫过来,我们一家人一起过生日。”
“没必要吧,太麻烦你们了。”
“没事呀,反正也没其他什么事情。哎呀,你看看你这冰箱,怎么除了饮料什么都没有,你这灶台也是,我上次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从来没开过火吧?你肠胃那么差,还天天在外面吃……”
宋婉上上下下忙完一通,终于在沙发落了座,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了没一会儿,就图穷匕见了:“诶,你那位同学呢?他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嗯,他在来的路上了,我催催他,”明饶一边敲手机,一边说,“要不你先过去吧?我等他来了再开车过去。”
宋婉嘴角微撇,心道她折腾这么一大通,不就是为了趁早一睹那位神秘“同学”的芳容,她才不会走呢,“不用不用,他不是还要试礼服吗?总得看看合不合适吧。”
做礼服这事情明饶一开始是交给明丰去办的,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他的舞伴没有礼服,让他找裁缝帮忙改一套。他哥看出来是男士的尺码,也没多问什么。他的家人一向是什么事都由着他,这场出柜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完成了。
只是现在瞧见他妈这副迫不及待要见女婿的激动样子,倒是让他如坐针毡起来。
明饶看着屏幕上晏予川不紧不慢的“马上”“快到了”“稍等”,心里更加烦躁,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对他一通狂暴输出,接着狠狠摁断了电话。
宋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你呀,也对人家耐心点,别总是这么大的脾气。”
“……”
就在明饶的怨气就要突破天际之时,房外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门嘎吱一声开了。
晏予川疾步走进来,气还没喘匀就连声道歉,外面有些小雨,他身上单薄的白色长袖淋得深一块浅一块的。
明饶简直怀疑他是故意装嫩,他现在这模样,活脱是个刚从篮球比赛下场的高中生,离八十年代迷倒万千少女的校草就差把木吉他了。
果不其然,八十年代的高中少女宋婉女士一见了他,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都快笑没了,一直到换完礼服上了车,仍不停地拉着他说话。
明饶索性戴上耳机,耳不听为净,却不小心瞥到宋婉把手机屏幕给晏予川看,他干脆把眼睛也闭了起来。
等他们到了举办慈善舞会的酒店,宋婉偷偷把明饶拉到一边,挤眉弄眼地对他说:“真是很好的一个孩子啊。”
明饶低着头,敷衍地应了声。宋婉长舒一口气:“本来我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这舞会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么开明,封建余孽多了去了,我就是怕你受人欺负。”
宋婉又擡起头,摸了摸他的脸:“现在啊,看到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陪着你,我可就放心多啦。”
“妈——”明饶本想解释晏予川不是他男朋友,可他一看见宋婉眼神里拳拳的期待和欣慰,不忍心道破真相,将原本想说的话都嚼碎了咽下去。
他们到得有些早,签完了到就在大堂里歇息。宋婉见到几个熟悉的朋友,便和他们作了别。
她刚一走远,明饶就伸出一只食指,戳了一下晏予川丝绸质地的礼服袖子,“你和我妈聊得挺开心啊。”
晏予川应了声嗯,“阿姨很亲切。”
“何止是亲切,我看她都要认你做干儿子了,”明饶酸溜溜地说,“她是不是还给你看照片了?”
晏予川噙笑道:“我夸阿姨好看,笑起来有梨涡,很漂亮,她就给看她年轻时的照片。”
“我笑起来也有梨涡。”明饶埋着脑袋,对着漆光鞋尖低声嘀咕。
晏予川侧头看向他。明饶今天穿的是一套斜纹罗缎的无尾礼服,单排扣平驳领,精致而不冗杂,高贵优雅得像个小王子。
现在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不过晏予川很容易就能想起他笑的样子。眼睛弯弯的,脸颊上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让人不由得将目光移向他微微上扬、柔软红润的嘴唇。
晏予川喉咙发哑,吞咽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那你怎么不夸我好看……只差一点,明饶就要脱口而出了。
就因为我是个男的,你就觉得我恶心了?
这时,宴会厅大门徐徐开启,整个会场笼罩在璀璨的灯光当中。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展到舞池边沿,前方的嘉宾成双结对地走过纷飞的花瓣和彩带,接着在红毯边站定。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明饶突然意识到,再有两对嘉宾入场,走在红毯上的就将是他和晏予川。
作为新时代的进步青年,明饶知道这没什么值得怕的。自从发现自己喜欢同性,他也没有为此感到羞耻过,当初也是他自己主动嚷着要来这里“表明态度”的。
只是临到头了,他承认,还是怕的。
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会有人看他吗?会有人发现他的舞伴是男人吗?会觉得他勇敢吗?还是会觉得这是一场博眼球的作秀?会觉得他恶心吗,就像晏予川那样觉得他恶心?现在的人都讲究政治正确,就算恶心应该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是谁知道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会不会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恐慌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刹那之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交响乐悠扬回荡,前方女士的高跟鞋哒哒作响,他却浑然听不见。在一片窒滞的死寂里,他只听见得自己太阳穴跳动的声音。
突突——突突——
还差两个人……还差两个人就要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