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一)
郭风阳不负众望，率领护国军北上抗敌，不久便传来了大捷的消息，元熙一直悬着一颗心总算有些放下来。
谁知还没高兴几天，便又收到了陆家军被困临夏、临夏危急的文书。
临夏急报传到京都，朝中大臣在吴非的鼓动下，纷纷劝元熙御驾亲征，理由是皇帝御驾亲征能够鼓舞士气。
元熙自然知道吴非没安什么好心，但觉得吴非的提议并非没有道理，于是召了江澈前来商议。
御书房里，元熙右手扶额，左手拿着一本奏章，无力靠在龙椅上，江澈到来，他抬眼看了江澈一眼，说道，“上朝之时，你一言不发，现在只有你和朕，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也觉得朕应该御驾亲征？”说着将手中的奏章递给他。
奏章是的内容不过是吴非劝皇帝御驾亲征的各种理由。
江澈接过奏章，大致扫了一眼，随后合上，朝元熙说道，“陛下是放心不下京都城吧？”御驾亲征一事，无法避免，皇帝自己心中也知晓，他干脆不多做赘叙。
元熙苦笑，“他们要的不是朕御驾亲征，他们要的是朕的命，更是要毁了这大衡江山啊。御驾亲征是假，想趁乱拿下京都城才是真，看来吴非和那些赛利内奸都有些等不及了。”
“但陛下只能御驾亲征，不是吗？眼下这般情况，陛下别无选择。”
元熙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看了江澈一眼，又挪开目光，随后目光移向了御书房门外。
他目光所及之处，是满地的阳光。今日的天儿不错，日光明亮，恰到好处，除了空气里的寒气过于沉重，其他都还好。
“江澈，朕信得过你吗？”望着那铺满阳光的地面，元熙问道，“若是朕将京都城交给你守着，你是否能帮朕守得住？”
“陛下是想……将计就计？”江澈问道，看着元熙，隐隐感觉到元熙心中又憋了主意。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江澈已经渐渐明白元熙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这让他又喜又惊。
喜的是，当政帝王并非窝囊废，这是大衡之福；但元熙此人不简单，甚至有些深不可测，手段狠辣也让人刮目相看，这又让人担心他会是一个毒辣无情的暴君。
“江澈，你先回答朕的问题。”元熙没有回答江澈的话，而是继续追问道，“你说，朕该相信你吗？”
说完，见江澈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又说道，“或者，我们换个问法吧。你告诉朕，你入朝为官的初心是什么？”
“初心？”江澈不解。
见此，元熙只好又解释道，“人想做一件事，最初总得会有一个由头的，那个最初的由头，便代表你最初的心意。江澈，你为官的初心是什么？朕记得他们说过，你从前是打死也不想为官的，到底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让你发生了转变？”
这下，江澈彻底听明白元熙的话了。
但是，关于这个问题，他没有确切的答案，更不知皇帝问这个问题和御驾亲征有什么关系。
他入朝为官的初心是什么呢？
好像是因为林云初……
此刻，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还是在业州的时候，他无意中听见林云初对下人说世道多不公，人分三六九等，她身为商贾，虽家财万贯，却地位低下，终究是配不上他江澈……
林云初那日的话，他只是一听，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知为何现在却想了起来。
他深知，他的初心与林云初有很大的关系，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却不想同皇帝说。
“微臣不知。”江澈最后如是答道。
元熙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江澈身上，忽然笑了起来，“江澈，你不知，朕却知道。”
“陛下知道？”江澈不解看他。
“知道，却也不知道。”元熙说道，“朕是猜测，但想必是八九不离十。”
“那陛下不妨说说看。”
“你最初是为了林云初，现在还是为了她，但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朕说得对吗？”
江澈看着元熙，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不懂，皇帝为何要问这些不相干的问题，这和御驾亲征有关系？这和守住京都城有关系？
元熙见江澈一脸疑惑，也不理他，又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江澈，朕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当初答应帮朕，其实也是在赌。你还记得那日在城外，朕同你说的话吗？那日朕同你说过，你没有其他选择。”
“微臣自然记得。”江澈点点头。
“所以，江澈，你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你必须帮朕守住京都城。方才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不是朕别无选择，是你和朕都别无选择。”
“所以，陛下是想……将计就计？”江澈又问道，这次更加确定了一些。
元熙笑了笑，用玩笑一般的语气同他说，“朕此去，定是多凶险，若是……若是朕回不来了，你记得为大衡寻一个比朕好的君主，朕知道，你完全可以做得到。”
闻得此言，江澈感到背后忽然一阵阴冷。
一个帝王能对臣子说出这样的，多半是抱着猜疑之心，无论是试探还是玩笑，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没有一丝犹豫，江澈在元熙面前跪了下来，“这次陛下真的错了，此事微臣确实做不到。”
头抵住冰凉地面的时候，江澈心中觉得有些可笑，他觉得元熙还是不够了解他，他要的从来便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利，他要的从来只是一个公道。
元熙站起身，扶起了江澈，“不必惊慌，朕没有别的意思。朕只希望为了你在乎的一切，你能守住京都。”
为了在乎的一切，去守护京都城？
江澈似乎明白了元熙的意思了，他这是想让他帮他守住他在乎的一切啊。
那么，他在乎的什么呢？
是京都这座城？
还是里面的人？
“江澈，朕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
“好，微臣答应陛下。”江澈回以元熙最坚定的回答，“京都城，微臣替你守着，只要江澈在，京都城定当完好无损，但……”他说着，忽然顿住，欲言又止。
“有话便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