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十九)
失踪许久的荀典死了,他的尸身被一辆无人马车送到荀府。
林云初从江府赶到荀府时,仵作正在验尸,死亡时间却一直无法确定。
荀典的尸身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身子被大卸八块,分明都被药物和冰水之类的东西浸泡过,没有腐烂,最后又被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然后被马车送回了荀府。
荀府下人打开马车时,当场被吓疯两个,凝丹郡主急匆匆赶来确认,才看一眼,便知那就是她最爱的丈夫,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林云初红着眼,扶着晕厥的凝丹郡主,要求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眼尸身,仵作怕林云初看了也受不住,便没有再给她看。林云初还要坚持,仵作有些为难,这时郑致远过来劝道,“江夫人,如今荀侍郎不在,郡主又……现下荀家上下就指望你了,你就先别看了,荀尚书乃朝廷重臣,大理寺一定会给荀尚书、给荀家一个交代的。”
“交代?”闻言,似听见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林云初忽然大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停了下来,看着郑致远冷冷说道,“郑大人,我记得你们大理寺在查张家一案时,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以天火降罪张家的说辞,便草草结案。张家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可曾得到过任何交代?那么这次呢?这次你们打算将杀害我舅舅的罪名推到谁头上?推给上天,还是推给鬼神?”
“小姐……”秋果见林云初悲痛到有些口不择言的地步,心中很是焦急。张家一案最后是皇帝定的案,郑致远和江澈当时是极力坚持继续查探下去,这一切林云初明明都知道的,如今却还对郑致远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小姐,我们先带舅夫人回房吧。”秋果一边拉了拉林云初的袖子,试图提醒她清醒一些,一边朝郑致远抱歉道,“郑大人见谅,我们小姐刚失去亲人,情绪有些不好,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郑致远说道,看秋果一眼,又看看林云初,又说道,“逝者已矣,请江夫人节哀顺变。至于夫人所说的交代,致远会全力以赴。”说完,吩咐下属抬着荀典的尸身、赶着那无人马车便朝大理寺方向走去。
“等一等。”
还没走几步,林云初却忽然叫住了他们。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郑致远也瞧着她,问道,“江夫人还有何事?”
“我只给你们大理寺三日时间,三日后,无论你们查得如何,我舅舅都要入土为安。”
“这案子一看就很复杂,三日怎么可能查得清楚?”郑致远还来不及回答,他身旁的一年轻小吏便下意识的说道。
“郑大人也这样认为吗?”林云初又问道。
郑致远自然知道这案子不好查,但林云初想让死者入土为安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他点点头,说了声好,而后带着他的人马走了。
。。。。。
凝丹郡主下午晕厥过去之后,一直梦魇不断,中间醒了一次,伤心欲绝,便又晕了过去,林云初怕她半夜醒来伤心,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她床边。
眼看夜已深,江澈过来唤了好几次,林云初都不愿意去歇息一会儿。江澈没有办法,最后哄骗林云初喝下了安神药,她最后困得睁不开眼睛,这才愿意去荀府客房歇息。
林云初与江澈走了不一会儿,凝丹郡主便被梦魇惊醒了,她的梦里都是荀典惨死的样子,醒来,心头是一阵阵的钝痛,渐渐的又似乎没有了知觉……
嫣红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色面布,寻到凝丹郡主的房间时,正好看到凝丹郡主醒来,因为房中亮着灯,嫣红能清楚看清房内的情形。只见凝丹郡主惊醒后,一直坐在床上失神,模样似惊魂未定,又似失了魂魄,仿若行尸走肉。
嫣红看了她一会儿,心中莫名有一阵悲伤便袭来,惹得她鼻子有些发酸。
人间多疾苦,她是可怜之人,房中的那个女人又何尝不是呢?凝丹郡主与荀典有多恩爱,她还未来京都之前便听说了,如今郡主失了最爱的人,那种悲痛她该要怎样去承受?
这般暗暗的想着,便更不能让杀害荀典的凶手逍遥法外,纵身一跃,便从窗子跃进了室内。
凝丹本是惊魂未定,嫣红忽然闯了进来,她整个人吓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谁?”凝丹清醒了过来,看到有黑衣人已经闯入了她房内,却没有任何的恐惧感,也或许是她如今已经生无可恋,即使现在去死她都不怕,其他的便是无所畏惧了。
“郡主莫惊慌,我并无恶意,不会伤害郡主。”因害怕被荀府暗卫发现,嫣红低着身滚到了床边蹲了下来。
“你是女的?你到底是谁?”凝丹又问道,神情放松了下来,对突然闯入她房内的的陌生女子,她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这让她有些吃惊。
嫣红微顿,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或许觉得蹲着不舒服,嫣红干脆在地上坐下,身子一侧靠着床,而后看着凝丹,反问道,“郡主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吗?”
“你若不想说,也可不说。”凝丹觉得有些奇怪,对这个陌生女子,她觉得她可以无限宽容她。
“好。”嫣红抬眼看着凝丹,又说道,“那我暂且不说。我今日前来打搅,一是为了向郡主确认一些事情;二是我知道一些关于荀典尚书之死的线索。”
闻言,凝丹无法淡定,眼眶瞬间又红了几分,急急问道,“你知道杀害我夫君的凶手?到底是谁这般恨我们荀家?到底是谁?!”她实在想不到到底是谁那般残忍,杀害了荀典还不够,还将其尸身大卸八块……思及此,想到荀典如今已经与她阴阳两隔,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又流淌不止。
嫣红知她伤心,却不知如何安慰,望着她,缓缓开口,“算是知道一些线索吧,但是郡主得先回答我的一些问题。”
“好,你问!”凝丹催促道,随手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
嫣红却一时不语,望着凝丹半晌,最后目光又转向不远处的烛台上。烛台上的蜡烛正在燃烧,此刻正发着丝丝细响。
“你想知道些什么?”似乎察觉到嫣红的有些异样,凝丹的语气也尽量耐心平和。
嫣红仍盯着那烛台,似乎那烛台上刻有她要问的话一般。
许久之后,嫣红还在看默默的看着那烛台,正当凝丹失去耐心之时,她终于听见嫣红问道,“郡主知道白雨兰这个人吗?”
闻得此言,凝丹一怔。
白雨兰?
似乎是好遥远、好古老的名字了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差点都要忘记了这个人了。
“所以,郡主是知道她的,对吗?”嫣红回过头来,看到凝丹脸上的神情,便知她一定知道她母亲。
似在无边的黑暗中终于一丝希望的光芒一般,嫣红激动得眼泪直流,遮盖住脸的面布瞬间失了一片,她有些激动,又急急问道,“郡主可以给我讲讲关于她的事情吗?为何她的一切似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我寻找了许久,关于她的过往却还是无法拼凑?这到底是为什么?”
凝丹望着嫣红,因嫣红戴着面布,她看不见她的脸,她只看到她的一双眼睛,于是她盯着她的眼睛,试探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打听白雨兰?”
嫣红却苦笑了起来,“我是谁就那般重要吗?当初名动京都的才女白雨兰都能被京都城的人们’忘得’一干二净,我这个无名小卒似乎就更不重要了吧?”
“你还知道些什么?”凝丹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凝重起来。
“我还知吴非负了她,还派人追杀她,吴非是该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