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二合一)
第三十九章(二合一)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这个本该在重逢伊始就问的问题,穆秋吟却要在几个月后,才能问得出来。
看似是水到渠成,话赶话说到的,但实际上,何酌修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还要鼓足了勇气,才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她很害怕听到他说他这几年过得不好,那样她会忍不住去想,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人心总是这么矛盾,一方面觉得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无可置喙,另一方面又担心会因为自己的追求致使他人受伤。
做不了一个真正的恶人,但又无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何酌修透过从锅里升起的淡淡白烟,似乎能看到她眼里的忐忑和紧张,她并没有像她的语气那样轻松。
笑了笑,温声道:“挺好的,以前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如果说大的变化……”
他顿了顿,往椅背上靠了靠,继续道:“老家的房子拆迁了,赔了一笔不小的钱,我担心我爸一个人在老家没人照应,我爸又不希望我回宁城,干脆就把他接过来安家了。”
“买了一套老破小,然后找了个店面,他闲不下来,开店卖早餐去了。”何酌修说了个地址,笑道,“改天带你去尝尝?”
穆秋吟看着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
但最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好。”
何酌修便笑起来,乌黑深邃的眸子里泛起柔和的光芒,仿佛翻涌着无数的细丝,要将她紧紧缠绕着拖入眼底深处。
穆秋吟听见自己的心跳陡然增快的哒哒声,如同错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她的耳膜。
脸上的温度也被火锅的热气熏蒸得不断攀升,连同呼吸也开始变得滚烫起来,甚至有些不畅。
她下意识的偏开眼神,有些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挪了挪,呃了声道:“可是……叔叔不是才出院没多久么,这么快就开始工作了?”
“他倒是想,我没同意。”何酌修听到这个问题,当即没好气的哼笑一声,“得亏有张叔在,我宁可他天天去钓鱼。”
穆秋吟闻言忍不住嘴角一翘,“爸爸妈妈们好像都这样,很不爱遵医嘱,总有自己的理由。”
“他大体上还是听话的,让住院就住院,让先别去店里就没去,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何酌修叹口气,说起平时见过的一些老年病人,不知道是病了太脆弱还是怎么想的,总是起劲折腾孩子。
“请护工不行,总说护工会虐待他,一定要孩子亲自来照顾,好几个孩子,轮流来也不行,要全都来。”他说着眉头就皱起来,“我看着都觉得害怕。”
穆秋吟心有戚戚的点头,“我妈住院的时候,同病房有个阿姨就差不多是这样,她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从来没去看过她,都是三个女儿去的。”
“有一次我看她要她女儿喂她吃饭,她女儿好像手扭了还是怎么,她外孙女说了句我妈手不方便,姥姥你能不能自己吃,结果老太太当众骂她女儿这是想饿死她,又骂外孙女不孝顺,说你妈手不方便你不会帮她吗……”
何酌修听了眉头一挑,“好像也不算完全说错?她外孙女确实没主动帮自己妈妈做事。”
“所以让她抓住把柄了嘛。”穆秋吟撇撇嘴角,“结果那姑娘硬气得很,说你对我又不好,从小到大都嫌弃我是个女孩子,比不上你大孙,我干嘛要对你好?能来看你一眼都不错了,怎么,你的好大儿好大孙没来照顾你啊?”
何酌修不由得失笑:“好耳熟的剧情。”
“你肯定也见过这样的病人,不仅不怪儿孙不来看自己,还哭女儿不孝。”穆秋吟摇摇头,无奈的笑笑,“第二天我就给我妈转去单人间了。”
“所以你还是很幸运的,叔叔是个好爸爸。”她笑着看向对面,轻声道,“这就是当时我们最无奈的地方。”
何酌修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后才有些迟滞的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但声音温和又平静:“是,如果他对我不好,我一定二话不说跟着你走。”
“有时候我会遗憾,我怎么不是这世上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穆秋吟往后一靠,坐姿和他十足十的像,但是眉头皱起来,似乎很纠结,“但是我又很庆幸,这世上你还有能在意的另一个人。”
何酌修不由得失笑,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柔软,“这么巧,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他会想,如果自己再重要一点就好了。足够重要,穆秋吟就会为了他放弃去美国,他们就可以继续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但是这个念头通常会很快就被他打散。
因为梦想和理想何其重要。会成为一个人这一生追寻的方向,为之孜孜不倦,为之突破自我,成为更好的人,不管身处各种逆境,都会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让她有足够的勇气摆脱困境。
而这个方向永远在那里,指示明确,若是一盏灯,这灯光将永远不灭。
可是如果这个方向、这盏灯换成一个人,那就不一定了,她一生的喜怒哀乐都会系在一个具体的人的身上,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幸不幸福,全凭这个人有没有良心。
这太可怕了,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定数的东西,星光能不负赶路人,人心却未必。
他一点儿也不希望穆秋吟过这样的生活,她应该有很多朋友和亲人,应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应该有自己的职业和理想,而他只是她人生里一个小小的点缀。
没有点缀,是不会伤筋动骨的。
“但是我又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他笑着说,“爱情不能是生活的全部。”
穆秋吟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他,那你就没有想过要成为爱情的全部吗?
但声音刚涌到声门,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至少不会是她现在想听的答案。
于是她立刻又闭上嘴,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当时最好的一个。”
何酌修听了就笑,伸手端过茶杯,冲她举了一下,“那就恭喜我们穆医生,每一次都做了对的选择,每一步都无愧于心。”
也希望你能永远一如既往。他笑着和她碰了碰杯子。
茶水入喉的一瞬间,穆秋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踏实下来,她以为何酌修会怨恨她,但原来没有。
随之而来的,又是茫然和难过,他为什么不恨她?是不是已经完全不在意她了?只有无关紧要的人,才不值得去恨,不是吗?
——她至今仍受何酌修的影响,仍将他放在心上,这是她再怎么否认也无济于事的事实。
当她意识到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之后,她的情绪就陷入到了一种难以自控的低落之中。
原因有很多,既有兜兜转转又回到t原地的茫然,又有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心里有她的忐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