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一向镇定自若、威严盛气的农场书记陈广发难得失了伪装多年的从容霸气,此刻,竟然是少有的失态。
面上焦急,隐有青筋暴起,他一双浑浊的炯目死死盯着苏念,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苏念反倒成了那个从容不迫的人。
她对着陈广发扯了扯嘴角,不急不缓道,看起来没有丝毫畏惧:“陈书记,我相信您不会的,我和家人如果出事了,陈书记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更别提,平反文件下来,平反对象就出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陈广发大半辈子汲汲营营,一心贪慕权利,在苏念看来,真到了危急时刻,权利对他来说比亲儿子还重要,他是不会放任冲动战胜理智的。
捞出儿子重要,但是绝不能触及他的权利地位。
苏念见陈广发眼中寒光收敛,整个人似乎平静下来,心知时候也到了,准备离开:“陈书记,我就只有这两点要求,明晚收到我们家的回城审批文件,还有就是谢晖救我一次,您不要为难他。其余的,我便不会再说什么,您的本事大可施展到革委会去。”
说罢,苏念转身便走,只留陈广发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苏念从陈广发办公室离开,看起来脚步坚定,身姿挺拔,一步一步穿过走廊,踩上楼梯。周遭昏暗一片,楼道中不见人影,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剧烈。
筹划许久,又是与陈广发这种老狐狸打交道,苏念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谈判结束,她背靠在楼道墙壁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呼吸渐重,起起伏伏,右手捂着胸口,不多时又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苏念走到一楼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陈广发秘书李建军微微拧眉。
“苏念同志,你和陈书记谈好了?”
苏念冲他笑笑,一派怡然:“谈好了,李秘书,我们就先回去了。”
苏明德和郝秀红见着闺女终于松了一口气,陈广发那人瞧着便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这么大晚上要谈工作,他们哪能放心。
一家三口披星戴月回家,路上,苏念心情大好,举目繁星点点,轻哼着儿时童谣:“爸,妈,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真的?”郝秀红还琢磨着陈广发起码得拖着自己好一阵子呢,“是不是他说什么了?”
“他拖着不批手续本来也没道理,咱们就等着吧,就快能回城。”
说话时,苏念擡头看着繁星点点,天上繁星洒下细碎的光芒,闪耀进苏念的眼眸,熠熠生辉。
——
陈广发当初收到苏明德的平反文件,随手扔在一旁,准备拖上一拖。
现如今,交待后续审批流程时,却是对李建军下了死命令:“苏家的回城手续明天一天之内全部批完,你亲自盯着去。”
秘书李建军闻言诧异,按理说,这种回城手续要过不少领导的手,一道道传递下来,怎么也得花个一星期时间,怎么可能一天办完。
他想起苏念方才从楼上下来的一幕,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自信,他试探着开口:“陈书记,这事儿要一天办完恐怕有些难啊。”
“再难也得办,你挨个催着他们签字盖章,腿脚勤快点儿,别耽搁时间。”陈广发昨晚受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泄,李建军算是撞枪口上了,“办不好,你也别回来。”
“是。”李建军无法,只能应声,琢磨着明天一早加紧去找各个环节的领导签字盖章。
翌日,天际亮出鱼肚白时,李建军便出发了,整个胜利农场都有他来回忙碌的身影。
而从娘家回来的刘春燕则是哭嚎着上了自己男人的办公室,对着陈广发一把鼻涕一把泪。
“广发,这是咋回事儿啊!志刚咋会被革委会抓走啊,什么耍流氓?我看是苏念勾引了他!”刘春燕这阵子基本都在娘家,她老娘病重,眼看着时日不多了,只能回去看着。
今早一回来听说了这事儿,差点给昏厥过去。
陈广发听着媳妇儿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志刚就是被你惯坏的!整天混得跟个二流子似的,正事儿不干,现在还给我闹出大事儿!”
陈广发最生气的不是儿子因为耍流氓被抓,而是这种事情居然办不好,能被人当场打倒,直接抓了现行,真是丢尽了老陈家的脸,简直是个废物!
刘春燕眼里含泪,嘶吼一句:“我惯坏啥了?儿子你管过不?他能有你不着家啊?”
两口子在办公室争执起来,陈广发被吵得头疼,一声厉喝道:“你在这儿吵吵啥?去医院看看你儿子去,他身子都要废了。”
陈广发和刘春燕从胜利农场赶到县城医院时已是下午,陈志刚因为受伤不轻,加上心理打击过大,仍卧床养伤。
刘春燕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儿子不仅因为耍流氓被抓进了革委会,竟然还被废了,现在正在县城医院看病。
她脑袋发懵,似乎天都塌了,哀嚎着嚷出声:“这个杀千刀的谢晖!不能放过他!我的儿啊,你咋就这么命苦,这县城的医生治不好么?那咱们上省城去,老陈家还指着你传宗接代哎!”
陈志刚清楚这两天身体的变化,又听到医生说以后多半是不行了,整个人面如死灰,看着就是一副颓丧模样。
直到父亲陈广发过来,他才在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爸,你要给我报仇啊,必须弄死谢晖!要不是他出现,我这事儿根本不会被发现,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都怪那个谢晖!他还害得我...”
提到伤心处,陈志刚声音中带着哭腔,脸色破败一片,可把刘春燕心疼坏了。
“志刚,啊,我的儿哎,你放心,你爸肯定给你报仇!”
陈广发看着这娘俩一唱一和,哭成一团,眉心高高蹙着,只没有言语。
陈志刚擦一把眼泪,想起什么,又看着他爸道:“爸,还有苏念,这贱人也害了我,我不能放过她!必须让她嫁给我,我身子坏了,她也不能好过!”
陈广发呼吸沉重,吐纳间皆是怒气,想到昨晚在办公室自己被苏念这个黄毛丫头手拿把掐,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会儿听到这不争气的儿子还惦记着苏念,着实是怒火中烧,他快步走到病床前,一把抓起陈志刚领口衣裳,将人带着半坐起身,一个大耳刮子便扇了下去:“你还惦记她?你知不知道她利用你这事儿要挟我!你趁早把这心思给我收起来!”
“你打志刚干啥?”刘春燕惊呼出声,一把护住孩子,怒目瞪向男人:“你还是农场书记,连儿子都保不住!咱家志刚被欺负成啥样了,你有本事就收拾苏念和谢晖去!”
“你也是个没脑子的,怪不得能教出这么蠢的玩意儿!”陈广发懒得搭理这娘俩,凶狠地扫过两人一眼,当即拂袖而去。
陈广发一耳刮子打得陈志刚眼冒金星,嘴角渗出血迹,心里的憋屈和不堪在这一刻被压了下去,到底是没敢再造次。
只和母亲刘春燕抱头痛哭,各自心中都是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