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沧瀛海中,擎轩的神识已经到了珊瑚狱,看守珊瑚狱的鲛人首先看到了若有若无的擎轩身影,几人一呆,然后马上意识到这是擎轩神识,于是纷纷下跪:“见过尊上。”
擎轩不管不顾,只是拿着溯回灯,径直闯入珊瑚狱,但要到映缇的囚室时,他却放慢了脚步。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如此吧。
但是擎轩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于是鼓起勇气,来到映缇囚室旁。
映缇仍然在静静看着手中那只不值钱的发簪,她背对着擎轩,擎轩默了一会,道:“映缇,是我。”
听到擎轩的声音,映缇没有吃惊,也没有回头,而是抚摸着发簪,一言不发,擎轩艰难开口:“映缇,我把溯回灯给你带来了。”
他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溯回灯吧,这是可以逆转时间的灯,我知道,你想和那个男人生生世世,溯回灯,它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映缇还是没有说话,她反而哼起了歌,这是一首情歌,是她当时和状元郎在一起时喜欢哼的歌,擎轩只觉五内俱伤,心中是说不出的难受,他道:“映缇,你就这般恨我吗?”
映缇没有回答,擎轩苦笑:“难道你就因为恨我,这溯回灯你都不想要了吗?”
映缇抚摸着木制的发簪,背对着擎轩,自顾自哼着和情郎在一起时哼的情歌,擎轩见状,忽惊觉,映缇不是恨他,而是将他彻彻底底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她的世界中只有她和她的状元郎,其他人,都无关紧要。
这个发现,让擎轩更加难以接受,原来他劳心劳力获得的溯回灯,在映缇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是的,映缇在她的心中已经和她的情郎在一起了,又何必要这溯回灯回到过去呢?她不需要。
擎轩的所作所为,仿佛都成了笑话,他身躯摇晃了一下,喃喃道:“这灯是为你而寻,就算你不需要,我还是会送给你,这三界,只有你能开启这个灯,这就当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手中溯回灯慢慢升起,进入囚室之中,落在映缇的裙摆旁,这是天下趋之若鹜的宝物,但是映缇却看都没看一眼,仿佛这宝物还不如她手中一文钱的木簪珍贵。
擎轩看着她纤弱的背影,久久凝视,此时沧溟和沅湘云莺等人也赶了过来,但是三人却站的远远的,没有过来,擎轩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他只是望着映缇,用着沧溟沅湘从未听过的哀求语气,央道:“映缇,我神识马上要消散了,从此天上地下,再无擎轩此人,所以,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面对擎轩的哀求,映缇只是抚摸着木簪,嘴里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歌声,根本不愿回头看他,擎轩的眼中神色终于从失望变为彻底的绝望,他也没有再哀求,只是看着映缇的背影,苦笑了笑,然后身影就越来越淡,最终完全消散在珊瑚狱中。
珊瑚狱外的看守已经跪了一片,沧溟也喃喃道:“父尊……父尊……”
相比沧溟的哀痛,沅湘则是平静很多,她说道:“若非他强求母亲,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沧溟被她的平静激怒,他道:“说到强求,难道你不是在强求谢长云,难道你……”
他本想说难道沅湘篡改谢长云的记忆就不是强求吗?但是因为云莺在场,他将这句话咽了下去,沅湘见状,似笑非笑:“父尊用他的教训告诉你我二人,不要强求,但是恐怕,他要失望了。”
沧溟咬牙不语,沅湘望着囚室,又道:“沧溟,你放了母亲吧,父尊最大的心愿,想必就是还她自由。”
沧溟看着囚室内自顾自哼歌的映缇,冷笑道:“放与不放,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她既然冷血到连最后回头看一眼父尊都不愿意,那就不要指望本尊放了她。”
云莺不忍,她也想劝劝沧溟,但是沧溟却道:“沧瀛海上下,以后谁敢游说本尊放了这女人,本尊定杀之!”
云莺有些惊愕,居然到现在沧溟对映缇的恨意还是这般深,她想说什么,但又忍了下去,沧溟刚放出话,就算她劝,他也不会回头,倒不如过些时日,等他气消了,再慢慢劝他。
沧溟又看向沅湘:“本尊念在父尊的份上,今日不杀你,但你若再敢踏入沧瀛海一步,本尊定与你不死不休!”
沅湘只是冷笑:“这无血无泪的沧瀛海,我也不会再踏入一步!”
说罢,她扭头便走,她刚走出珊瑚狱,云莺已经追了上来,沅湘道:“你这是来替沧溟做说客的,还是替他来杀我的?”
“都不是。”云莺摇头,她道:“我只是想问你,我爹爹是不是你所杀?”
沅湘道:“谢长云都告诉你了?”
“他说他不想替你背这个黑锅。”
沅湘笑道:“他不想替我背黑锅,但是这个锅可是因他而起,若我不是要让你二人彻底决裂,我就不会去杀你爹爹,所以你爹爹的死,他逃不掉。”
“所以的确是你杀了我爹爹,谢长云他不知情?”
沅湘道:“既然已经知晓,何必再多此一问?”
云莺道:“好,你既已承认,那我定然要报杀父之仇!这是沧瀛海,我不便动手,下次再见之时,我一定要杀了你!”
沅湘不以为意:“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最想杀我的,一定是谢长云,若非我对他还有点用,他早就杀了我了,你想杀我,排在他后面吧。”
云莺忍不住道:“你明明知道谢长云这般嫌恶你,你还为了他做了这么恶事,沅湘,你真的是疯了。”
“你以为疯的只有我一个吗?”沅湘似笑非笑:“你还是去问问我的好阿弟,问问他做过什么吧!”
沅湘说罢,就捏了个诀消失在云莺面前,云莺则是错愕万分,什么叫沧溟做过什么?沧溟他,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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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擎轩神识消散,龙鳞剑彻底消失,沧溟心中哀痛,云莺并没有去问沧溟,她将这个疑问埋在心里,再思及当初沧溟为了她不惜剜心自证,她更加觉的这不过是沅湘的挑拨之语,她既然答应了沧溟要相信他,她就不应该怀疑他。
碧波殿中,沧溟已经将自己关在殿中三天三夜,不饮不食,鲤鱼精等海族都急得不行,鲤鱼精央求云莺去劝说沧溟,云莺也觉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来到碧波殿,殿中夜明珠都黯淡无光,一片漆黑,云莺点燃了火烛,殿中情景才一一显现出来。
沧溟坐在地上,靠于珊瑚墙上,云莺从来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沧溟,此刻的他,和当时失去父亲的她,也没有任何分别,云莺心中怜悯,于是悄悄走了过去,坐在沧溟身边,不发一言,只是静静陪着他。
沧溟并没有赶她走,他也没有说话,良久,才哑着声音开口:“这是我第二次失去父尊。”
他说的第一次,应该就是百年前,擎轩被沅湘所伤,终至不治,沧溟道:“但是这一次,我却觉的比上一次还要难受。”
怎么能不难受呢?上一次沧溟将失去父亲的哀伤转移到对姐姐和母亲,还有人族的恨上面,这一恨,便恨了百年,而这一次,他不但又一次失去了父亲,而且还得知,父亲已经原谅了姐姐,原谅了母亲,更没有想过报复人族,就留他一个,如同怪物一般,都不知道去恨谁了。
沧溟道:“百年前,父尊将龙鳞剑留给我,我以为他这是看重我,才将自己的护心鳞锻造成宝剑送于我,可没想到,这龙鳞剑只是一个承载他神识的容器,他真正要做的,是寻回溯回灯,央求母亲的原谅,而我,只是为他守了一百年龙鳞剑罢了。”
云莺终于道:“你不要这样想,你父尊定然是爱你,他没有你想象的这么不在意你。”
“他如果爱我,就不会在他神识即将消散的时候,只顾着请求母亲的原谅,却连只字片语都吝啬留给我。”沧溟道:“他最爱的只有母亲,最愧疚的也只有母亲,而不是我。”
沧溟还记得,父尊对他极为严苛,幼时非打即骂,但纵然如此,他仍然最敬佩父尊,并且十分渴望得到父尊的承认,当得到龙鳞剑的那一刹那,他的兴奋之情是无以言表的,他以为父尊终于认可了他,却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保管龙鳞剑的工具罢了。
云莺道:“你不能这么想,你忘了龙鳞剑曾好几次救过你,不说其他,就说九重天和海族,想得到龙鳞剑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你父尊仍然选择了你,他是认可你的,况且他若不爱你们姐弟,他完全可以帮你杀了沅湘,但他为何又要原谅沅湘,为何又在帝江之战中希望你们姐弟摒除心结?要知道,沅湘可是杀了他呀!只不过,就如同你所说,他对于你母亲的愧疚,实在太深了,深到他穷尽心力只为求得一盏溯回灯,沧溟,如今你不应耿耿于怀你父尊逝去前没有留给你只言片语,你应该以他为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才是你父尊愿意看到的。”
云莺说着,沧溟就安静听着,云莺说完后忐忑不已,生怕沧溟一时偏执生了气,但没想到沧溟只是垂着头,安安静静听着,云莺心里有点打鼓:“沧溟,你要是觉的我说的不对,那你大可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