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觉
触觉
池北望随手带过来的练习生橙景被众人遗忘了很久,但他情绪非常稳定，始终处在半游神的状态里,无论是前辈闹剧似的离开还是工作人员的往来都影响不到他，气息接近隐形，墙花似的贴在走廊上。
直到谢子督把另外两个练习生丢到他身边。
谢子督随手一撒，楚峻年差点直奔橙景门面撞上去，慌忙地撑住墙，跟橙景脸对脸地瞪了一秒，连忙哭丧着脸转身：“谢老师——”
楚峻年一边喊一边不受控制地视线下移,盯着谢子督的手,这个年纪的少年无论是体格还是心性都已经发育得接近成人，温恩阳和楚峻年说不上有多强壮，却也是近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材并不单薄,可是谢子督拽他俩的时候轻松得跟提了两瓶两块钱矿泉水一样。
谢老师对半大的少年全无耐心，横眉竖眼地提出来后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手掌拍拍楚峻年的头，跟每一个讨人厌的大人一样打断他的哭丧：“别在这凑热闹，回教室里,该干嘛干嘛去。”
为表一视同仁，谢子督又拍拍温恩阳的头,擡起的手掌在半空不明显地一顿,重重地落在橙景脑门上，发出一声响。
温恩阳和楚峻年惊悚地缩起脖子。
“干什么？”谢子督把手揣回兜里，似笑非笑地瞥向他俩,余光却停留在橙景身上，看见橙景凝起眉,偷偷把挤到自己身上的楚峻年往旁边推，楚峻年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嫌弃，依旧费劲巴哈地往橙景边上挤。
谢子督在心里啧了声，他对池北望公司之外的练习生都没有特别的印象，对橙景的印象还停留在和归家小少爷同寝室的漂亮自闭儿身上。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的橙景最多是不爱说话，性格有点小孤僻，不过当时的橙景三方四正吉星俱全，天赋和时运同时在线，这次的节目本来会是他人生里一次顺理成章的际遇。
谁知道再一碰面，这孩子直接把活气了一大半，气弱神衰，持续这样下去，这小子迟早从像个自闭变成真自闭。
要不然池北望也不会专门把他从教室里提出来。
谢子督刚想到这，休息室里的池总心有灵犀地擡眸看过来。
池总管带不管送，不仅遗忘了自己点名带出来的橙景，此时还没有边界感地在休息室里四处乱逛，偶尔从总导演和痦子哥身边经过，并不开口插嘴，就是总动不动笑眯眯地看总导演一眼。
总导演这辈子的冷汗都要在这一天里流干了。
池北望远远看见谢子督在门外没什么风度地冲他招手，神态和姿势都跟招狗差不多，他若无其事地别开眼，非常有气节地没搭理突然讨人嫌的大爷。
“就这么定了吧柴导？”痦子哥和总导演同时出面，联系到能马上赶过来救场的艺人，痦子哥松了口气，抓着总导演的手嘤嘤挤了两滴泪，“这次都是我们莉屏的错，谢谢总导您包容...”
余下的助理收拾好东西都在往外走，休息室逐渐空荡，楚蓉一脚踩住从立式空调后面翻出来的灰烬，借着弯腰提鞋跟的动作悄悄把灰收进一个小瓷瓶里。
池北望若有若无地替她挡了一下：“香？”
“嗯，看起来是普通的沉香。”楚蓉收好瓷瓶站起身，头疼地摁了摁脑袋，“大街小巷随处能买到，有些寺庙外面还会免费发放的那种。奴家不常受人类供奉，对人间的香不敏感，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常年受供奉的神猫后裔懒散地探出脑袋：“我也看不出来。”
眼看总导演带着痦子哥离开休息室，谢大爷没素质地敲两下门，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
楚蓉做了个给嘴巴拉链条的动作，非常记吃记打地三缄其口，迅速离开休息室。
“老大，屋里没有异常气息。”赵仇说。
楚蓉紧跟着报告：“发现了两处香灰，分别在空调底和簸箕里头，沉香，燃烧时间在一周内。”
谢子督拿着瓷瓶看了看，不讲究地往掌心倒了一点，还给楚蓉：“拿去给胡笙和桂婆婆看看。”
“是。”
谢子督皱眉一看，发现池北望还蹲在窗边磨磨蹭蹭地不知道做什么，把他三番四次的催促无视得一干净，该行为的讨厌程度就跟菜端上了桌人还在被窝里躺着一样。
等到谢子督挽起袖子准备亲自进门提人，转完一圈的池北望才施施然转过身，眼眸含着笑，慢吞吞地溜达出来。
谢子督冷睨：“看出朵花没？”
池北望和他一起追在总导演身后走，闻言笑了一下，为难又纵容地问：“花？淡季不好找了，谢老师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吗？”
“别扯淡。”谢子督对哄小姑娘的话免疫，反而因此想起了池北望给工作人员捡耳机之后跟人说话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跟现在一样油腔滑调：“对了，你刚才在门口给人姑娘手里塞什么了？”
“刚才？”池北望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追着前辈离开的那批工作人员。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肉体凡胎的纯种人类，池北望跟赵仇、楚蓉甚至池小橘都有明显的区别，后者天生拥有一套对同类敏感的五感和直觉，有时候靠鼻子嗅一嗅就能闻出空气中的不同寻常，池北望不长这套系统，又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只能采取最费劲的办法普查，处处留情式的广撒网几乎成了跟睡醒喜欢先喝一杯水的本能。
前辈的工作人员从今天早上节目录制开始之后就一直待在休息室里，完全符合楚蓉和赵仇发现西教学楼有异常的时间区间，眼看他们就要离开这栋楼了，池北望习惯性找借口往工作人员手里塞了一张夹了符纸伪装的名片，如果这行人没出事，那名片只是无上传媒负责人抛出的一次橄榄枝，如果不巧瞎猫撞上死耗子出了什么事，池北望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池总人虽然反应过来了，却没有好好解释的意思，他搭在橘猫背上的手轻轻收拢，小拇指勾着一节短短的猫毛，很微妙地沉默了一会。
这人心思转速极快，一沉思就让人发慌，谢子督莫名其妙地扭过头，正好接住池北望递过来的满眼促狭，他好像刚回味过来什么，后知后觉地舔了下牙尖，轻轻地笑起来，语调慢慢的：“你是说十多分钟之前在走廊不小心掉了耳机的姑娘，唔，我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所以把夏淳的名片给他们了，想着万一能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
只是名片？倒是跟谢子督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但他直觉池北望虽然一身撩闲的毛病，可还没有到爱心泛滥的程度。
正想说点什么，池北望冷不丁道：“老谢，你吃醋？”
谢子督眉梢一挑，古怪地问：“什么？”
“不是吗？”池北望拖着语调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还以为哪里不够体贴，让你生气...”
话还没说完，他后脑勺被谢子督从后面轻拍了下，强行打断了越跑越没谱的话题。谢子督捏着他后颈处的领子往上提，拉平了走动间往下滑的领口，没什么情绪地嗤了声，点评道：“脑洞很大。”
说着谢子督也不继续这个话题，眼看总导演和痦子哥一行人拐进了楼道下楼，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暂时停止了交谈。直到离开楼道一段距离，说话没有回响后，谢子督才跟池北望说：“等会赵仇会把经纪人带回特办处，你跟他们回特办处还是去教室找你们公司的小孩？”
装睡的橘猫闻言轻轻摇了下尾巴，被池北望轻轻摁住。池北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总导演和痦子哥，他们已经走到了操场上。
总导演事务繁多，送到这里就不打算继续跟痦子哥走下去了，他还要跟工作人员一起对接新救场嘉宾的事，没心情跟痦子哥寒暄。
他偶然一回头，看见自己身后还跟着两尊大神，才一头雾水地把身子扳回原处，没敢挪动。
“温前辈那个地位的，”池北望斟酌了下用词，“参与录制这个规模的中小型真人秀，已经不需要经纪人跟前跟后了，但是这位大哥偏偏正好今天过来了，你是因为这个觉得他有问题？”
谢子督又挑了下眉，满心新奇地想，原来还能从这层思路上去想，他屈指轻捏鼻梁，犹豫了半秒钟，然后露出一口大白牙，坦诚了非纯种人类的特殊性：“不是，感觉出来的，他身上有那个...嗯，不太人类的味道？。”
池北望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