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
泡沫
拥挤的客厅突然空荡,只剩下池北望,以及玄关的麻袋。
连谢子督留下的两个阴帅都不知隐没在何处,只有池北望需要的时候才会出来。池北望把室温往上调了几度,踱步到玄关,俯下身看池睿。
池睿在一场梦魇中挣扎,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双眼紧闭,单从面目上依然能看出狰狞之色。池北望往麻袋上贴了一道符,符纸无火自焚,以自己为中心迅速向四处蔓延,火焰目的性明确地只燃烧麻袋,不过两秒光景便燃烧殆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池三少爷还穿着去池氏总部那天的衬衫西服,不知经历过什么,衣服不成形,他躺在玄关抽搐,有几分可怜。
池北望对这个名义上的便宜弟弟其实没有多少恶感,或者说不在意,也没有想过去探究池睿对自己的恶意从哪里来。
他对池老三一家始终都是作壁上观的态度,像看一场跟自己无关的戏码,这家人折腾什么,只要不会影响到他,他甚至都懒得搭理。
人们只会驱赶苍蝇,不会关心苍蝇在想什么。
从前池北望以为这种漠然是因为自己从小就处在一个野生被放养的模式里,后来回来了,知道他的母亲或许不是武叶芳,也没有去寻找真相的冲动,只是产生了‘哦,这样啊,难怪’的想法。
再往下其他的诸如武叶芳如果是他的亲生母亲,还会不会把年幼的他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丢得远远的等等想法,他没有想过。
至少看到池清也的照片以前,池北望都没有对‘母亲’这个词产生过多余的眷恋。
池睿被养得很好,和雁城市每一个土生土长教养良好的富家子弟一样,相貌齐整,穿着总是得体,身上经常萦绕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池北望这时看着池睿的脸,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池清也没有去世,好好活着呢,他会在哪里,会跟池睿一样长大吗?还会碰到谢子督吗?
池北望想到这,强行制止了自己继续往下联想的冲动。
他不是很愿意想象过去二十几年间没有谢子督的模样。
“该把你放到哪里好呢……”池北望环视一圈,愁上了,从前觉得这个房子很大了,起码住一人一猫,加一个谢子督是够的。现在几乎每间客房都满员,把池睿放到哪儿都塞不下。
算了。
池北望直起身,忽然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多了一股气息。他原本要转身回客厅,察觉到人以后也没有扭转自己的行动趋势,一步迈过去,笔直地撞上去,撞进男人的怀里。
是去而复返的谢子督。
早晨醒来就开会,池北望没什么跟他单独沟通的时间。
当着胡笙等人的面,谢子督连眼神都吝啬投给他几个,池北望也不知道他是事后害羞还是怎么了,就是想碰碰他都挺难的。
猎物自己回到陷阱里,池北望顺手搭到了他腰上,眉眼间的笑意自动溢开:“忘记拿东西了?”
谢子督掐着池北望的下巴,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对这小子下手了。
倒不是后悔。
谢子督有一点后涌的羞愧、惶恐和慎重。他这会儿没法多看池北望,跟看忘川水边上的彼岸花丛似的。
忘川岸上生长着一丛丛彼岸花,花瓣艳丽,是幽冥界最显眼、最吸引人的颜色。转生的魂魄要从岸边走过,经常会有看着彼岸花就移动不了的,他们有些会说看到了俊男美女,有些说看到了豪宅,有些说看到的是漫天金山……它能幻化出生灵内心深处最理想的极乐世界,沉溺其中会不自觉地迈进忘川水,坠进无底的深渊。
谢子督有种错觉,他仿佛战战兢兢地守着一朵未知的盆栽许多年,起初以为它会结出饱满的水果,后来觉得它会结出咬人的花,不分敌我地扎人,危险,可他从来没想过扔开。
“别闹。”谢子督只字不提多余的,“回来告诉你,工厂那边不急着去,等我回来一起过去,不会太久。”
池北望眼梢微擡,正要说话,感觉谢子督另一只手探到了他身后,正好搭在池北望尾椎骨上方。池北望要说的话立刻停住,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点。
谢子督可能是想看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池北望身体素质挺好的,虽然小时候一度虚弱得差点儿死掉,但是自从跟池小橘正式绑定,后来又拜五福村老头儿们的功劳,修行道法无数,池北望就算柔弱,也实在柔弱得有限。再则谢子督足够小心,他其实没有受伤。
只是,池北望没什么这种体验的经验,说实话身体也处在别扭期,被碰一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在他脸皮厚得可以,不过几息功夫就面色如常,平静地别开谢子督的手:“没事。你和胡笙大概多久能回来?”
“运气好的话下午或者晚上就回来。”谢子督说,“运气不好的话就丢下楚蓉先回来。”
池北望:“……还是尽量捎上楚大人吧。”
他有点同情楚蓉。
谢子督深思熟虑:“你去看也可以,发现不对劲就跑,别作死。”
池北望目光一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重新抛了回去:“我以为你回来是补个出门吻的。”
谢子督:“......”
池北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目光其实有些危险意味:“哥,你在想什么?”
后悔?愧疚?池北望在心里掂量,他了解谢子督,这种时候却很难用了解和理性逻辑去肯定地判断出他的想法。
谢子督一直在打量池北望,像在他身上寻找一个着力点,目光一直在池北望脖颈上的挂坠和手腕上的佛珠串子上循环打转。
池北望身上的道具多不胜数,谢子督仍然觉得不放心。他回来那句话是习惯性地一劝,心里知道九成可能性明净和橘猫休息够了他会立刻带人到工厂去。
这几天池北望身上一直有股挥之不去的紧绷感,好像在赶着什么似的。
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池北望能作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
谢子督从来没小瞧过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是回来上一层保险的。
于是没跟上池北望的想法。
池北望的话说完,谢子督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他嘴唇上,刚喝过水,很湿润,色泽晶莹,看到的时候什么联想都没有,很清晰地知道这是池北望的嘴唇。
吓唬谁呢?他心里轻哂,又觉得池北望可能是养猫养久了,自己也猫化了,时不时就亮出爪子色厉内荏地往人前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