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牵
一念牵
霸龙飞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们托我们出来寻找你。”
“寻找我?”孤离不知此刻自己该作何感想,难过?悲伤?欣喜?还是愤怒?为什么当他听到这些内心还是这般平静,就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与其相比,他看向立于霸龙飞身侧的婢无色,仿佛努力抑制着巨大悲痛,一直在颤抖。
“她……”孤离静静地着她,婢无色肩头一颤,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摇了摇头。
“没什么,看到你让我们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也应当如你这般大了。”霸龙飞轻轻拍了拍婢无色的肩膀,婢无色点头,抹掉眼中泪水,哽咽道:“对,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那、那当初,我是怎么与他们失散?”孤离开口道,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咕噜爷时,他告诉过狸族与狐族的那场大战,那些在战乱中被掳走的孩子,只是他不曾想到那些孩子还有他,他不曾想过爹娘又是怎样任由别人掳走自己的孩子?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两族交战必有死伤,为什么如今听来,心却狠狠地揪了一下。
时隔多年,再回想仿若昨日,霸龙飞静静地叙述当年情形,婢无色紧紧攥着他的手,眼中浮现的尽是血光,事发突然,狐族乘夜攻了进来,狸王率众相抗,族中凡有能力者皆去应战,明明才在几日前签订了和平协议,三族永不侵犯。
那一战实在仓促,狸族很快被打得溃不成军,狐族三面包抄困住族中大部分战力,又派一队沿后方插入狸族腹地,族人战力多数在外,内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很快狸王得到了族人被擒的消息,那一战……已然毫无意义。
“所以……所以我是这样与爹娘分开的?”孤离低声问,脑中渐渐浮现当时场景,陌生又熟悉,那是什么?看不清的脸,听不清的声音,火光、血光、刀光还有灰蒙蒙的天,孤离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霸龙飞停了下来,顿了顿,问:“你爹娘曾让我问你一句,你、你是否怨恨他们?他们、他们没能……救你。”
“……恨?”孤离喃喃,唇边扬起一丝冷笑,“我为什么要恨他们?”他渐渐平静了下来,星眸璀璨冷如寒冰,“即便是恨,我也应当恨那些背信弃义的狐族,不是吗?”
“你能原谅他们,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应当瞑目了。”霸龙飞欣慰的笑了,“只是……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务必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不知道。”孤离茫然摇了摇头,“狛君曾说过我的爹娘已死,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我以为这么多年……未曾拥有,也应该不会失去,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独生独死,无牵无挂……我以为……”
“不要、说了……”婢无色失声打断,“不要、再说了……”
“无色。”霸龙飞轻声喝道。
孤离茫然望向婢无色,婢无色别过头去,想说的话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去看他,就听孤离轻声道:“抱歉,让你也想起伤心的事了,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怎样难过?我觉得……我也应该很难过,可是……”
“我知道。”霸龙飞轻轻点头,“你先静一静吧!也许,我们不该告诉你这些。”
“等一下。”孤离叫住正欲转身的霸龙飞,霸龙飞停了下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
霸龙飞顿了顿,转过身来,回道:“不需要找,你长得很像你娘,非常像。所以,我一看到你,什么都知道了。”
“是……吗?”孤离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复而又问:“那他们叫什么?在哪里?”
霸龙飞微微一惊,摇了摇头:“我想,他们的尸体已经被狐族清理了,至于他们的名字……”霸龙飞顿了顿,回道:“朝臾、卑姑。”
“朝……臾、卑姑……”孤离闭上眼,努力去回想这两人的形貌,从未见过从未听闻,陌生的名字,却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孤离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记住这两个名字,又该怎样去填补这段空白的记忆。
“四哥……”祢尾喃喃,不知所措地去看银枭,却发现银枭早已去一旁休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姐姐,大哥哥很难过吗?”彤彤拉着祢尾的袖子问,祢尾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换做是她,应该是难过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难过吧!
咕噜爷将霸龙飞两人带到另一侧,婢无色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霸龙飞静静地看着她,心如刀绞,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也许这个时候哭出过更好。
“孤离他真的……”咕噜爷开口就问,霸龙飞回头瞥了孤离,沉默的点了点头:“实在太像了,除了我们的孩子谁还能和无色这般相像。”
“之前听你们说他左手小臂内侧有道一寸长的刀疤。”咕噜爷思量片刻,这个伤痕他似乎有印象。
“怎么?”霸龙飞反问。
咕噜爷顿时想起初次见面的景象,他左手受了伤,彤彤曾为他包扎,“确实如此,我见过他小臂上的刀疤。”
霸龙飞苦笑,“当年他刚学会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匕首,当我们听到哭声赶来时发现他的胳膊鲜血直淌,吓得我们不轻,好不容易止了血,他竟已经睡着了,睡得很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在笑……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好像就有预感会与我们分开,便在自己的胳膊上做下了标记。”
“那你们当真不与他相认?”咕噜爷反问,话一开口又有些后悔,现在确实也不是相认的时候,霸龙飞见他神色微变,也大致猜出他的想法,点头道:“如今我们这般样貌怎么与他相认?能再见他一面,知道他一切安好,我们就已经知足了。”
“喂!”背后传来银枭的喊声。
霸龙飞朝咕噜爷摇了摇头,咕噜爷无奈的叹了口气,银枭大步走了过来,扫了眼霸龙飞和婢无色,问咕噜爷:“什么时候回去?既然人都已经齐了。”
说到这里,咕噜爷才意识到天已大亮,这里已经不安全,既然霸龙飞和婢无色都找到,那么现在也是时候了,霸龙飞没有意见,婢无色的目光一直在孤离身上,祢尾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似有若无的朝这边看。
婢无色咬牙,点了点头,咕噜爷轻叹一声,朝老树洞一侧滚去。
这是他早年挖的一条密道,从这颗老树洞下面延伸到西南方的另一个洞里,而那里便是泥沼林中心的入口,当初他本想挖条密道直通内部,但是越往深处水齿越多,一不小心就会挖到它们,而且泥沼林下面还有一条暗流,不知道流向何处,咕噜爷猜测那应该是泥沼林中心的水源,但因为水齿缘故无人敢下去一探究竟。
与此同时,泥沼林外围,三五名狐士远远走来,墨颜凰坐在树干上遥望林深处,见有人来,轻身一跃跳了下来,狐士向前,回道:“回禀妖君,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墨颜凰点了点头,在空中写下:“继续巡查。”
两日前,她与言殷接到指示,率众轮流严密监视泥沼林一举一动,笑颜开、墨戎率众监视墨狐族后方居住的异族,悲玉玦、雪悦率众监视白狐族后方的异族,妒痕纤率众监视红狐族后方的异族,至于狐牢第四层,竟然消失了。
狐牢第四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颜凰心想,目光遥望远处,群山峻林,连绵起伏,狐牢就在那山岭之间,一条瀑布从天而降宛如白练,瀑布是山上涌出的泉水,从灵狐水涧上方的峭壁上直泻而下,哗啦啦的水声震耳欲聋,水边灌木丛丛,绿树成荫,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茂景象,几只小鹿警惕的伏在岸边河水,水面激荡,一条鲤鱼翻腾跃出又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小鹿环饲四周,转身跑进了密林深处。
瀑布旁的密林中有条小路直通上山,也是唯一一条通往灵狐水涧的路,山路崎岖,尤其最近多雨,道路泥泞难行,而灵狐水涧外有灵狐布置的结界,一般人难以进入,眼下,冰邪正揣着一把灵狐给他的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只是一把剑,你到底还要看多久?”灵狐趴在青石棺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不过说话声是从它上空传来,冰邪头也不擡的问:“怎么不见怀舒和怀柔?”
这个答非所问的回答让灵狐一时没了声音,顿了顿,才道:“你不是嫌他们烦么?所以我让他们离开了。”
“啊?”冰邪擡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灵狐顿了顿,回道:“他们去看守狐牢第四层了。”
“哦……”冰邪点头,半响又问:“你是怎么把狐牢第四层藏起来的?”
“藏……”灵狐反应了半天才理解他说的藏是什么意思,狐牢是地点又不是什么物件怎么能藏起来,况且她并没有藏,只是加了层比较特殊的封印。灵狐思量片刻,开口道:“我给狐牢加了层封印,所以暂时外人无法接近。”
“封印?但我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封印的力量,如果是封印,只要破封就行了啊!”冰邪不假思索的回道,之前狐牢也有封印,还不是被人破封,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叹,“这个封印就是隐藏了狐牢,他们暂时找寻不到。”
“哦……”冰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说暂时,就是他们还有可能会破封?”
“不知道,十者马上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灵狐感受到风中传来的不同气息,石棺上的小狐狸睁开眼睛抖了抖耳朵,静静地看着冰邪。
冰邪收起剑,抱起小狐狸,奇怪的自语道:“真是奇怪,每次抱着你脑中都会闪过一些陌生的场景,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