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三条腿，又粗又硬

香港，油麻地，有间茶楼。

作为老字号的茶楼，有间茶楼做的虾饺和叉烧包是最好的。这里是很多人消磨时间的好地方。尤其是这种老字号茶楼里从来都不缺乏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贵客。当年大陆战乱，北边曾经的落魄八旗和许多世家子南下香港避难。也顺带着将老北京八旗子弟提笼玩鸟的爱好一并带了过来。画眉、八哥等赏玩度很高的观赏鸟也在香港风靡了开来。有间茶馆有专门给客人们挂笼子的地方，一般玩鸟的客人会聚集在一起，比拼鸟儿的叫声和鸟毛的色泽等。这就是俗话说的斗鸟。

茶楼里抽着烟袋、烟斗、卷烟的客人们聚在一起，互相之间斗鸟玩。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不绝于耳，如同高音女伶传唱不绝作为一名老牌的英国人，达蒙对于中国人喜欢玩鸟这件事并不是特别理解。虽然英国也有人玩金丝雀，但是专门养来拼声音好听不好听的鸟儿，这是达蒙不能理解的。

因为在达蒙听起来，那些画眉叫的声音都差不多。至于八哥的声音就不用说，虽然能模仿人说话，但是声音粗粝，难听的很。他完全不理解那些中国人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原本达蒙是不会来这样的中国传统茶楼喝早茶的。如果是吃早午餐的话，香港有很多高级的酒楼供他这样的英国商人享用。

只不过今天他必须要和一名中国商人好好聊聊，所以他不得不来这间茶楼，哪怕他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他依旧要来这儿等待那位中国商人的出现。早上九点，已经跑了一圈活动了筋骨的霍英东缓步走上有间茶楼。茶楼伙计熟练的打着招呼:"霍先生，老样子啊?"

"老样子。”二十九岁的霍英东挥挥手:"乌龙茶、虾饺。一笼凤爪。"“好的，您稍等。您靠窗的位置给您留着呢。""多谢。"

霍英东活动着手脚朝着自己常坐的位置走去。每天早上起来跑步后喝早茶的时间，是他最放松的一个时间段了。作为一名白手起家的实业家，他每日的日程都是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因为他知道时间不能拿来浪费。

早年间霍英东当过糖厂的学徒、建筑工地的苦力，一直到48年他和人凑钱一起远赴东沙群岛靠搏命下海打捞海人草(一种药物)和海人参，靠着搏命以及命大运好，他才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搏命换来的钱被他拿来买船，开始在香港搞船运生意。如今才生意才刚刚搞了不到三年，不过已经开始有起色了。

自从49年底北方的中央政府有人联系到他，希望霍英东能用它的船队从香港走私各种内地需要的东西去内地，并且霍英东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后。霍英东和内地的关系就没有断过，

霍英东是不喜欢洋鬼子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当年香港沦陷，他就吃过当亡国奴的苦。他比大多数老百姓更明白也更看得清楚有一个强大的祖国是多么重要，在东沙群岛捞海货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和东南亚其他的渔民起冲突，海上械斗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茫茫大海上打起来，那当真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须要杀对方所有人，杀的一个不留，不然就是祸黑，说到底还是因为国家不强大，如果他们挂青天白日旗，那当真是什么国家的渔船都敢过来撞一下。但要是挂英国旗，那处境就会好不少，什么山头唱什么歌，霍英东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不爽就是不爽。因为在香港，华人就是低等公民

他现在做船队运输的生意也算是赚了一点钱，但是香港很多地方他依旧不能去。这个地方有很多餐厅、酒店，会所只接待英国人，华人连靠近都不许。

更不用说在商业上要是和英国商会有了冲突，那么就要自认倒露了，因为你去打官司也没用。根本不可能打赢的每每想到这里，霍英东都是一肚子的气但是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吃完早饭之后又是忙碌的一天，现在的霍英东刚刚成立有容实业有限公司，公司才刚刚起步有些起色。自己基本上每天都在忙碌，今天晚上十二点能不能上床睡觉都不知道。

这一整天的精神都是靠浓乌龙茶顶的。

在熟悉的窗边，茶楼伙计奉上乌龙茶和点心，还有一块用开水煮过的热毛巾，“谢谢。”霍英东用热毛钱擦擦手，对伙计道声谢，又取了一毛钱给伙计。伙计眉开眼笑道:"谢霍先生赏!"

“伙计，那个外国人什么路数?”霍英东叫住了刚准备走的伙计，他发现有一个外国人坐在那儿也不吃东西，就是到处打量，还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在茶樱看见这些老外有些稀奇，霍英东忍不住发问。

伙计站在一旁小声到:"不知道啊，这英国佬奇怪的很。早上八点就来了，点了一壶茶坐到现在。也不吃东西，也不知道干什么。我们也不敢赶他走。"

“哦。你去忙吧。”霍英东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后，让伙计忙自己的去了，他把目光从英国人达蒙的身上移开，惬意的夹起一块虾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而那位英国人却自己凑了上来，在霍英东吃虾饺的时候，他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国语道:“霍先生，你好。我是英国特里尔商会的经理达蒙。"

“哦，你好。”面对突然来的英国人，霍英东不知道对方来意，但也站起来和对方握手。"不过特里尔商会，我没听说过，"

“呵呵，我们一般在英国活动，很少来亚洲。”达蒙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道。霍英东看出了对方的心虚，现在英国全球殖民地在收缩，很多曾经在殖民地只手遮天的商会都慢慢凋敝了。这个特里尔商会怕是从前在其他殖民地干的不错，但是现在可能连商会大本营都因为民族独立运动被拆了，所以才跑来香港找饭吃吧。霍英东猜的不中，但是亦不远矣。不过虽然是这么猜，但是霍英东还是很客气的对达蒙道:"不知道达蒙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霍英东说话的时候招手，让伙计在送一个新的茶杯来，并且给达蒙斟了一杯茶达蒙点头致谢，但是喝了一口霍英东特调的超浓乌龙茶，苦的他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这玩意儿也是人喝的?这不加糖不加奶能喝?!】达蒙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但是他面上还是说道:"霍先生喝茶的品味不一般。”

"呵呵。""就像是霍英东先生的生意一样品味不一般呢。""达蒙经理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船队商人。您是要货运吗?"达蒙放下茶杯，斟酌着语气说道:"算是要吧。""嗯?"霍英东微微皱眉，货运这东西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什么叫做算是要?"是这样，霍先生，我希望要的一些货不大一样。"达蒙缓缓的说道。“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货不是从香港运出去。""嗯?""我希望你能帮我运到香港来。最好是你能帮着我直接才买。当然，我可以给你定金。""达蒙先生，你最好说清楚一点，是些什么东西。"

达蒙思索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的中文写的很工整，一看就不是他写的。而是请了一个中国人带笔，上面罗列的商品霍英东一点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

因为上面的这些商品正是现在内地在香港最紧俏的东西。其中包括了内地生产的十七种常见药品，几乎所有的抗生素品类，大宗维生素进口、潮流鞋服与食品以及玩具卡牌桌游等等。林林总总商品明目多达上百种。霍英东看完之后将纸条叠起来，还给了达蒙，并且笑了笑道:"达蒙经理，你应该知道，你要买的这些东西在香港是买不到的。"

"不不不，我知道香港有卖这些东西，就在那些华人黑帮控制的市场。"达蒙头摇成拨浪鼓。霍英东道:"那您可以去找人在黑市购买啊。"“不，黑市的量太小了。我需要找原本的卖家，我要大量大量的货!”达蒙盯着霍英东:"英国的船队做不到这些事，但我知道这些事难不倒你们这些华人船队，你们只要赚钱，什么都可以干，对不对?"

霍英东笑了:“达蒙经理说笑了，这些东西被港英政府抓到，我可能会坐牢的。"

"但是你能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利润足以让你冒这样的风险。只需要几年，你甚至可以组建一个远洋船队!”达蒙的谈判技巧非常西方，不谈别的虚的，只谈钱只谈利润。

霍英东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达蒙经理，我想知道你的这些货是卖去哪里的?"“英国，欧洲。"达蒙直言不讳:"我们商会在英国和欧洲有分销渠道，这不用你担心。""英国和欧洲需要?"

"哈哈，实不相瞒。你知道前几个月在东德举办的百货商品交流展吗?"“嗯，看了报纸，据说很热闹?"

“哈!实际上比你想的还要热闹。现在英国和西欧各国对展览上的商品都有很大的渴求。这是赚钱的好机会。"“这风险不是很大吗?”“朋友，风险和利润是并行的。”“不会被抓吗?"

"哈哈哈!议员也是需要钱来维护他们的城堡的。""这你让我想想。"

"好的，霍先生，我等你的好消息，赚钱的机会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达蒙对霍英东点点头后就离开了茶楼，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霍英东今天的早茶没把点心吃完。只吃了一半，他就匆匆离开了。

在来接他的车上，他对着司机说道:"小孙，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位阿星靠谱吗?"曾经是开卡车，现在来开轿车的小孙透过后视镜看着霍英东，他笑着说道:"霍先生，放心吧，他很靠谱。"“嗯……那帮我约出来见一面吧。"“好，你们也确实该见一面了。”小孙呵呵的笑着:"除了阿星之外，还有一位也可以一起见见。”“谁?”“雷洛。”“就是现在报纸上报道的那位破案神勇的华人沙展雷老虎?"“对。”

"他也是你们的人?!"“目前不全是，不过可以考察。”

“好，那就约出来一起见面吧。有个英国商人开出了一个大单子。"“嗯?多大?"

"非常大，可以包下你和我说的内地产能的一半。"小孙眼睛瞪大:"真的?!"霍英东点点头:"嗯。如果真的能成，那么剩下来的路就好走了。那位达蒙经理有一句话说的好，英国的议员也是需要钱才能维持他们的城堡。那么在香港，港督也是需要钱才能保证他退休后的体面生活。”

小孙点点头:"明白了，我去联系。顺便调查一下那位达蒙经理。’“好，交给你了。”油尖旺，油麻地，临海码头雷洛带着猪油仔张望了一会儿，然后踏上一条改装了船用引擎的渔船。“洛哥来了。”渔船上的一人对雷洛打招呼点头。雷洛也点头回应:"是啊，走吧。"

渔船拉开引擎，船尾船桨搅动浊浪，破波前进。渔船开了三十分钟，一路抵达香港外海，猪油仔觉得很不对劲:"洛哥，这一路的渔船多的有些不正常啊，感觉不像是打鱼的，有些像是放哨啊。星哥怎么约在这个地方。""少说话。”雷洛拍了拍猪油仔的肚子。猪油仔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相信雷洛，闭嘴收声。

一直到小渔船驶向一个靠近离岛的大渔船，阿星正站在渔船的船帮边上笑吟吟的看着雷洛“阿洛来了。"“星哥。"雷洛和猪油仔用软绳梯爬上大渔船，这才发现这渔船上除了阿星之外，还有一位西装革履一副商人模样的年轻人。“这位是?”雷洛好奇问。

“这位是霍英东，霍先生，做船队生意的。"阿星介绍道:"霍先生，这就是我说的雷洛了。"霍英东过来和雷洛握手:"雷警官，久仰大名了。""霍先生客气了。”雷洛也客气的回应，

而在渔船宽敞的平台上，架着一张圆桌。圆桌上放着一个炭炉，一个砂锅正在炭炉上咕嘟咕嘟的冒泡。另一个面相和善的年轻人正从另一边的船帮处收鱼竿，同时大声道:"霍先生，有大货啊帮我拉一把。"“好啊。”霍英东快步走了过去，帮年轻人一起拉鱼竿。没一会儿，一条四斤多重的大老虎斑被两人拉了起来。“小孙，运气不错嘛。”霍英东拍了拍小孙的肩膀。

小孙哈哈一笑:"刚好，这老虎斑切薄片打边炉正合适。”阿星也招呼雷洛道:"阿洛，来今天边吃边聊啊。"一张圆桌，三方人。洪门雷月星，警察雷洛，商界霍英东，三人齐聚首。小孙在一旁操持着打边炉的事项。

他在桌边一边切鱼片，一边说道:"难得人这么齐，大家一起好好吃吃，顺便讨论一下怎么样一起发财啊。"雷洛看着阿星和霍英东，他说道:“发财?怎么发财啊?"霍英东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说道:“从英国人手上发财。”

阿星也哈哈笑道:“从英国人手上发财啊，我喜欢。霍先生，多大的财啊?"霍英东:"利国利民，富贵子孙!"阿星和雷洛对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

这时候小孙已经把老虎斑处理妥当。他端着老虎斑上桌道:"来，老虎斑好了。这粥底边炉也好了，烫个几秒就可以吃了。吃海鲜不能急，也不能缓，要火候恰恰好。”

“什么时候火候叫好呢?”阿星盯着小孙。

小孙指着砂锅道:"呐，现在就刚刚好。大家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