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苏月
80【小苏你好,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因为今天老师安排了我们去军营参观。我真的亲眼看到了飞机。】【你知道战斗机的划分吗,我去了军营才知道原来不光有战斗机和轰炸机,还有战斗机和轰炸机的集合体,叫歼轰机。还有好大好大的运输机,目测有好几十米。】【还有还有,军队的食堂真好吃。比我妈妈做的饭还好。还有大排骨吃呢!】【可以近距离的触摸飞机,还让我们坐到一台老飞机的驾驶舱里感受一下飞行的感觉呢。】【对了,对了,我还带了花生糖和芝麻饼去军营里分给了那些解放军叔叔。他们都夸这些东西好吃,在军营里面吃不到呢。还说我要是下次还去,记得多带一点呢。】【分享完我最近的故事了,小苏你最近好吗。你有快两个月没有给我回信呢。你上次说你考了全年级第一,我恭喜你啊。我没你这么好的学习能力呢。真让人羡慕,我妈说要让我向你学习。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请尽快给我回信吧。不管是分享身边的事情,还是讨论学习的事情都可以。等着你的来信——蒋建国】
贵州黔东南州独山县十五岁的苗族女孩苏月反复看着这封从东南沿海城市寄来的信件。她的眼神里满是羡慕和渴望。她没有见过真的飞机,只在学校课本教材里看过它的图片。
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歼机机、轰炸机。她知道那些都是很不得了的东西。是老师说的,新中国最发达最先进的科技。
是她在这个独山县小县城里看不见的东西。
这里还没通火车,只有一天两班的大巴车和其他地方相连。这里贫穷,这里落后。这里看不见中国最先进的战斗机,运输机。这里看不到火车。
很多人连收音机都买不起。因为整个县里都没什么产业,大多数人还是地里刨食混口饭吃。
收音机?买那玩意儿干啥?能吃还是能喝啊?
还不如拿钱买点大米实在呢。
这里是数一数二的贫困县。老百姓没别的奔头,就是吃饱。
苏月能和蒋建国成为笔友,那是因为学校里每个月会有一些专门供给学生们看的学报和杂志。
在学生杂志上就有一个板块叫【交朋友】。全国各地的学生都可以往杂志社这个板块投稿,介绍自己然后留下姓名和收信地址。这也是给全国各地的学生朋友们扩展联络圈子的一种办法。让他们知道世界很大,而不是知道身边统计学,错误的以为“我就是全世界”。苏月两个月没有给蒋建国回信,是因为她不想吗?是因为她没有钱买邮票。
虽然邮票只要几分钱,但是家里不会给她的。
她初中马上就要读完了,但是家里已经不打算让她继续读书了。按照她爹的话说:县里现在也分配不了什么工作。你读完初中想办法把你送去供销社。要是供销社进不去,那就只能去腌菜厂去踩腌酸菜了。你读个高中干啥啊,没吃没喝的玩意儿。毕业了给你相一个对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再生俩娃,这辈子就这样了。
想到这里,苏月的眼泪就和豆子一样从眼角涌出,大颗大颗的滑落在信件上。把信件打湿了。
她惊觉信件被打湿,又急急忙忙的擦眼泪,又找来干的布把信件上的泪水吸干。
这时她的母亲回来了,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样子直接吼道:“你又干什么了,打坏什么东西了!”
女人的吼声震耳欲聋,苏月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双手搅着那块干布:“没,没有……”“没有?”母亲神色不善,吓得苏月不敢动弹。等到母亲检查完一遍,发现家里没东西被打坏,也没东西少了。她才恶狠狠的剜了苏月一眼。然后没好气的说:“今天你表叔会来县城住一晚上,你去买些菜。打三毛钱的酒。”
女人从兜里掏出七毛钱来,苏月早就跃跃欲试了。因为这是她唯一能获得零花钱的方式。帮母亲买菜,剩下个一分两分,那就是自己的。不过她母亲也是人精,每次买菜的价格都是算好的,防她和防小偷一样。
她总会磨破嘴皮子,让老板便宜上几厘。极少成多,就有一两分了。这次买菜,自己克扣一点,应该有钱买邮票给蒋建国寄信了。
他是自己唯一的笔友(因为苏月负担一个笔友的邮票钱已经是捉襟见肘了),也是自己唯一了解外面大城市的窗口。
表叔这人苏月知道。其实之前家里和这个表叔的关系很一般。因为苏月的父亲是在腌酸菜厂上班,拿的是工资。
表叔是在土里刨食的农民,爸爸一直看不上表叔。不过表叔一直很念亲戚情分,每年过年都会走二十里山路来县里给爸爸拜年,还会带一些乡下种的东西。花生红薯什么的。苏月很爱吃,所以她每年都期盼表叔来。
不过爸爸每次都是很敷衍,人家背着十几斤花生红薯走二十里路来,当晚就让人回去。也不留宿。
后来爸爸就开始巴结表叔了,因为听说表叔的儿子读完了高中,后来参军被空军调走了。现在听说是飞行员了。按爸爸的话说,他现在就是军官了。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开飞机的都是当官的官。
搞好关系,以后都是靠山。苏月觉得爸是想瞎了心。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年表哥和表叔一起来家里拜年。自己给表哥几颗过年的糖果,表哥才吃一颗呢,就被妈给抢走了。说的话可难听了,骂自己是败家子,骂表哥是小偷。气的表哥当时就直接走回家了。这事自己还记得,怎么自己爸妈就忘记了?苏月拿着几毛钱,买了半斤的散白,又买了两个鸡蛋,还有六条一两重的小鱼,还买了些蔬菜,最后好不容易剩下了一分五厘钱。算算自己偷偷存的钱,刚好够买一张邮票了。苏月心情好了不少,她哼着小曲回的家。不过回家之前她立马把笑脸收了起来。她妈妈正站在家门口嗑瓜子,看见她回来之后伸出手:“找的钱呢?”“都买菜了。”苏月把菜给母亲看一眼。母亲看了看,差不多是都花完了。她狠狠的说了一句:“败家玩意儿,有多少花多少,一点都不知道省。以后你上班了,工资我保管。日子都不会过的玩意儿。”
苏月站在门口不敢说话,母亲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站在这和木头一样干什么!还不去做饭?家里来了客人了!”
苏月急忙一溜烟的跑了。她进厨房前看了眼客厅,除了爸爸和表叔之外,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在家里。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很高级的夹克衫,比校长结婚那天穿的还好呢。还在那里给爸爸和表叔散带着过滤嘴的烟。说话还带着北方口音。对了,有点像是收音机里那些说相声的人的口音。那些说相声的好多是北京人,这人难道也似乎北京人?不过一个北京人来我们这穷山僻壤的独山县干什么啊?带着疑惑,还有自己终于可以买邮票的喜悦,苏月走进厨房开始操持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