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接头
与此同时，欧阳如同一只机敏的狐狸，在巷子里辗转腾挪，几个拐弯之后，大街上的口号与喧哗声渐渐远去，仿佛被甩在了身后的浓雾之中。他走到一条巷子的尽头，宛如一座雕塑般安静地伫立着，默默等待着。
忽然，巷子里某户人家的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一个人出来倒完垃圾后，又匆匆回去，竟忘了关门。欧阳略一思索，便如幽灵般跟了进去。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小院里，他又转了几道弯，最终出现在另一道幽深而笔直的长巷之中。他步伐坚定，径直走向巷子里那唯一的一个人。
那人正坐在一象棋枰前，全神贯注地打着残谱。门在欧阳身后轻轻关上，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一同隔绝。此刻，这条一览无余的巷子里再无旁人能够偷听他们说话，甚至没人能找到通往这条长巷的路径。欧阳走到棋枰边，枰上的棋子如繁星般交错纵横，正杀得难解难分。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两个人同时如触电般愣住，赵老大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厉如霜：“来时没有注意尾巴？”欧阳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他明明看到没有人跟踪，可眼前的状况又该如何解释呢？赵老大说：“不用慌，我去看看是什么人？”然而，门外却传来一声低沉的暗号：“专诸刺僚。”“子胥吹箫。”“是自己同志……”欧阳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
赵老大站在门前，手微微颤抖着，心中充满了犹豫和忐忑。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推开了那扇略显陈旧的门。
当门完全敞开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只见何莫修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一般温暖而耀眼，让人感觉无比亲切，仿佛毫无心机、人畜无害。
还没等赵老大开口询问，何莫修便主动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何莫修，不过您可以称呼我为‘星火’！”
听到“星火”二字，一旁的欧阳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然而，与欧阳不同的是，赵老大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原来，这么多年来，赵老大一直都是按照这位被称为“星火”之人所传达的上级指示开展工作的。他们通过各种隐秘的方式保持联系，共同为了某个伟大的目标而努力奋斗。但是，随着局势的不断恶化，一座又一座城市相继沦陷敌手，许多原本紧密相连的交通站点也因此失去了联络。就连一向神秘而强大的“星火”，也已经有长达半年之久未曾向赵老大下达过任何新的指示了。
如今，在所有人都以为希望渺茫的时候，“星火”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这让赵老大怎能不激动万分？他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何莫修，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海之中。
“老赵同志，还有老唐啊，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二位了！就连咱们的欧阳同志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呢！好啦，你们先好好聊一聊吧，等会儿我再给大家分配一下上级交代下来的重要任务！”
何莫修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快速地扫视了眼前的两人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到棋局的对面坐了下来。
听到这话，欧阳不禁感到有些难为情，他略带羞涩地说道：“哎呀，您千万别这么说呀，我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确实让您费心了。不过嘛，倒也谈不上有多憋屈。毕竟，如果没有这个藏身之所，恐怕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赵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对欧阳说道：“必死者可杀也，必生者可俘也，而像你这般从事我们这项工作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欧阳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问道：“嗯？我不太理解您这番话的意思。”
老赵笑了笑，解释道：“在过去的那些艰难岁月里，那些毫不畏惧死亡、一味勇往直前的人，往往在上一个十年就已经被敌人残忍地杀害了；而那些过于贪生怕死、只想着保全自己性命的人，则早早地背叛了我们的事业。真正能够坚持到现在的，都是像你这样心中既有坚定的信念和追求，又懂得珍惜自己宝贵生命的人呐。”
欧阳听后，苦笑着摆了摆手，谦虚地回应道：“您实在是太过奖了，其实我常常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沉不住气呢。”。”
老赵犹如一位睿智的棋手，轻轻地推动一个卒子，将其推掉。何莫修心领神会，配合着紧接着用飞马如猛虎扑食般吃掉了过河之卒。
老赵接着对欧阳说道：“你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便将自己也视作一个注定赴死的卒子，因此难以保持沉稳。而如今，这盘棋交由你掌控，你必须沉得住气，因为我赋予你的并非这盘棋，而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是那些被你称为同志的人，是同志们宝贵的生命。”
“我不过是革命军中的一名马前卒，我无法承担起这盘棋的重任。”
老赵面带微笑，看着欧阳说道：“你果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是的。”“你害怕目睹他人的牺牲。”
欧阳不禁有些恍惚，子弹的尖啸和人的惨叫仿佛再次在耳边回响：“我是在大屠杀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您定然明白我的意思。
”老赵微微颔首，将棋盘上的棋子搅乱：“我明白，然而天下即将风云变幻，无人知晓它会变成何种模样，但必定会发生改变。”
他揉搓着自己脸颊上的肌肉，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思。“是因为迁都重庆的南京政府吗？”
“并非如此，我知晓你潜伏之时国共还在进行生死较量，可如今已非往昔，如今是因为那些日本鬼子……听闻你曾去过日本，还能说一口流利无比的日语？”
“早期那里是境外的一个革命根据地，可那时我便想，他们迟早会向中国谋求生存空间。”“前戏早已拉开帷幕，如今已进入高潮，国军和鬼子在北线激战正酣，尽管有个台儿庄大捷，但我们判断国字头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那些高喊打仗的人高高在上，而真正在打仗的人又搞不明白这场战争与以往的内斗有何区别。”
“当战火真的烧到头顶时，他们自会明白。”“在这火烧眉毛之际，唾沫星子是无法扑灭这熊熊烈火的，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欧阳不语，老赵也陷入了沉默。原本就静谧的小巷，此刻更是鸦雀无声。
突然，何莫修从棋盘上那如乱麻般纠缠的棋子中挑出一个车，如一把利剑直刺老赵这边的将营，瞬间打破了他们的沉默：“这可不是吐口唾沫星子那么简单，这是北线战场，这是一队从正面战事中脱离的鬼子，是来自南京方向广岛师团的一个精锐大队，那可是刽子手啊！我还用多说吗？
”欧阳凝视着棋盘上的将营，疑惑地问道：“可这是哪里？”“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同志，是沽宁。”
欧阳有些惊愕地望着对方脸上那苦涩的笑容，眼中很快燃起了炽热的火花。
“沽宁只有一个七八九流的守备团，根本守不住。我们的组织是依附在旧有的三教九流之上，鬼子所到之处，三教九流就如遭遇了一场狂风暴雨，天翻地覆。棋盘会被打翻，架子也得重新搭建，以前抛头露面的人要转入地下，以前默默无闻的人……这么说吧，你会也必须崭露头角。”
欧阳频频点头，他并非没有心机之人，但那兴奋之情却如火焰般在他眼中跳跃，清晰可见。
何莫修看着欧阳的神情，说道：“你渴望战斗，可这场仗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无论如何，只要我能有所作为。”
何莫修凝视着老赵：“沽宁可能会失守，但她在没失陷之前，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要避免承受更大的损失。所以组织决定，由你带领一部分同志去潮安，开展敌后工作，欧阳和思枫留下来，配合我工作！”
老赵望了一眼欧阳，微笑着说：“没问题，也许这也是好事！”
“问个冒昧的问题……谁老唐吗？”无论如何，这是这几年来他除思枫外见过的另两位同志。
“你……你是说你还没有见过老唐？”何莫修露出些错愕莫名的神情，似乎要笑。
“可是我很想见到他。”
老赵笑着摇摇头：“别管我是谁了，我是能给你带来指令的人。我起不出你那么好听的名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如果非要有个称呼，你就叫我赵大吧。”
“赵老大。告诉他吧，思枫就是老唐，以后没有瞒他的必要啦！”何莫修自信地说。
“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务必将所有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因为接下来咱们必须要召开一次重要会议，以此统一大家的思想，并合理地分布各项任务。”赵老大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后，便毫不犹豫地迈着大步朝外走去。
欧阳则满含留恋与不舍之情，痴痴地望着赵老大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他缓缓收回目光，先是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那已然变得杂乱无章的棋局，然后又转头看向那条幽深僻静的小巷。只见小巷的尽头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赵老大的身影。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使命和责任需要去完成，而咱们也该出发啦！在路上，我正好可以跟你好好聊一聊呢！”
欧阳的心中此刻充满了不安和纠结，似乎还未完全从刚刚那令人震惊不已的巨大惊喜之中回过神来。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显得有些茫然失措，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在何莫修身后，一同转身离开了这条寂静的小巷。
当他们踏上街道时，耳畔立刻传来一阵喧闹嘈杂之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有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力吆喝叫卖的声音；有行人匆匆走过时留下的脚步声以及交谈声；还有车辆行驶而过发出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