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四上午十点三十五,我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收到了我哥的微信:骁,忙不忙?方便接电话吗?
同事从我旁边过去:“下午会议的材料我这边准备好了,等会直接发给你。”
“行。”我直接转进会议室对面的楼梯间,把电话打了过去。
“哥。”我说。
大概他一直攥着手机等我回复,才刚拨过去,他就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的人听见我的声音明显很高兴:“没影响你工作吧?”
“没有,刚好开完会。”我靠在楼梯扶手上,闭着眼,专心听他说话。
“那就好,我就怕这个时候找你耽误你正事。”我哥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话在嘴边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口。
“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呗。”
“也没啥事,就是想问你今年过年回来不。”他声音变得很轻,“你都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我睁开眼,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想回答,但在回答的话说出口之前,先吞咽了一下口水。
“还定不下来。”我哄骗他,“我负责的项目还没收尾。”
“啊……没事,没事,工作重要。”他赶忙说,“我这边都挺好的,你要是忙,等什么时候我过去看你也行。”
“我尽量吧。”我说,“尽量今年回去和你过年。”
听到我这句话,我哥的语调都轻快了起来:“哎!好!那我等你消息。你要是回来提前跟我说。”
“嗯。”我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出汗,一想到那人因为我可能回去过年这件事而雀跃的样子,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哥,我要去开会了,先不和你说了。”
“哎,行,你先忙。”
“嗯。”我正要挂电话,听见他急切地叫我:“骁啊!”
“嗯?”
“工作虽然重要,但身体还是第一位的。”他放缓了语速,“哥不盼着你大富大贵,就想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成。”
我能想象得到那人说这话时的神态表情,不善言辞的他连关心的话说起来都会觉得害羞。
“我知道。”我珍惜地把我哥刚刚那句话捧起来,藏在衬衫胸口前的口袋里,让它紧贴着我心脏的位置,依靠着这句话,我还能再熬一阵子,“你也是。我现在赚得挺多了,你别那么累了,不开心的话就别干了。”
我哥在那边笑了:“我这儿都挺好的,你别惦记我。去忙吧,我不耽误你工作了。”
挂断电话总是很不舍,可我也实在没有胆量过分流连。
楼梯间里恢复安静,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我总觉得能顺着它摸到我哥的手。
突然手机又亮了起来,刚刚挂断电话的我哥又发来一条微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哥想你了。
一瞬间,我费尽心思维堆起来的城墙变成了一片废墟,恨不得立刻请假飞回去,或者永久的留在我哥的身边。
可冲动很快被压制,我逃了他三年、躲了他三年,这样的时刻有很多,但都被我一一塞回了心里最见不得光的那一处山洞里,我曾经发誓,在我对他那种罪恶的念头被彻底扼杀前,绝对不见他。
我相信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包括扭曲恶毒的感情和欲望——可最终我才明白,有些情感其实越是压抑就越是难以割舍。只是当时我不懂,还以为可以用时间这把利刃削掉我那已经在不经意间融进了骨头和血液里的爱意。剔骨消毒都没用了。
我低头看着那句话,手指轻轻触碰屏幕,最后还是没把那句“我也想你”发过去。
收起手机,回到工位上,满脑子都是我哥的脸。
笑的、哭的、故作坚强的、苍白疲惫的。
我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时时刻刻粘着他,想跟他说你把我养大了,你以后的人生把自己交给我。
但是不行。
他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也最坚实的依靠,我的人生没有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没有他。
所以当我意识到我爱上了他——不是兄弟间的亲情之爱,而是足以毁了我们两个的欲望之爱时,我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我不能允许自己玷污我哥对我的感情,那是一个哥哥对弟弟无尽的牺牲和爱,我绝对不能允许那肮脏的感情给我们得来不易的生活添麻烦。
所以我只能在一切失控之前逃跑,同时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在很远的地方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为了更好的发展,我要离开你了,我亲爱的哥哥。
我找不到别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所以只能像一个胆小鬼,跑得远远的。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以为见不到感情就淡了。
可事实却是,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但凡做梦,梦里的人就一定是他。
有时候我们像儿时一样吵架斗嘴,有时候却像中了灵蛇的圈套缠绵纠缠。
可无论是哪一种梦境,醒来后我都只会满心空落落的难过。
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比爱一个不可能的人更折磨意志的事情了。
我如此憎恨自己,却又舍不得留他一个人在世上,所以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偷偷地爱着,妄想有一天这令人憎恶的感情能放过我,让我重新安心做回我哥的好弟弟。
“对了,春节值班表发到邮箱了,你都连续值班三年了,该不会今年继续吧?”坐我隔壁的沈泽推了推眼镜,“没见过像你这种上班这么积极的。”
我开玩笑似的说:“三倍工资呢。”
“骁哥不像差那点钱的人啊!”沈泽认真地问我,“你该不会今年真的还不回去吧?你哥不得想你想疯了啊?”
“不至于。”我嘴上说着不至于,可心里明白,其实是我想他要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