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最后的审判
从“促成联盟的建立”开始,尉兰就注定是被写进人类历史中的人物了。可对这样一个人物的最终审判,进行得却几乎悄无声息。
那是在拉图茨监狱内部的法庭中,法庭日常审判的是已在服刑期间的罪犯,在监狱中进行的犯罪活动,同时还对服刑改造人员的日常表现进行评价,给予假释或减刑。
说是审判,其实只是监狱内部对尉兰这段时间表现的一个评估。不过,对于尉兰来说,重要程度并不亚于真正的审判,因为他已经背了个“死|刑”在身上,而执不执行、什么时候执行,完全是由他的“表现”决定的。
大部分媒体都被阻挡在了高墙之外,只有属于联盟各国的权威媒体有资格进入法庭,而尉兰的亲友又极其的有限,所以这场本该关注度极高的审判,旁听的人员反倒不算太多。
顾青、莱夏、杨都提前坐到了前排的席位上,他们算是尉兰监外服刑期间的监管人,需要在必要的时候走上证人席,对尉兰的表现进行陈述。
武楚、潘西也来了,他们穿着正式的军装,坐在了旁听席的另一边,同样是前排,显然也要对尉兰的某些行为作出陈述。
顾青有些焦虑地看了武楚和潘西一眼,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找潘西求个情,让他放尉兰一马。而就在这时,莱夏竟然把一只手放在了顾青的大腿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庄洲也来了,给他腾一个位置?”
庄洲朝顾青他们点头示意,随即走到顾青旁边坐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顾青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莱夏隔着顾青,和庄洲寒暄了几句。
十分钟后,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联盟军方的高层、有海族的研究者、有衣着艳丽的东临人,还有来自各个国家的记者。
“贾宇他们呢?”顾青忽然感到旁听席的人员分布不太正常——按理说,与这段时间的尉兰有过接触的反抗军成员,应该多于这些东临贵族才对。
庄洲摇摇头:“不让来。”
都是关键的证人,却连出席都没有得到允许……顾青不禁感到几分恼火。
法官、检察官、书记员也一一就位。不久后,尉兰被两名法警带到被告人的席位上。
他几乎被剃成了个光头,穿着橙红色的囚服,胸前绣着“0834”几个数字,腰上系着铁链,铁链连着手铐和脚镣。
从前门进来,他就驼着背、低着头,没有看上旁听席一眼。
不大的内部法庭安静了下来,顾青的眼睛瞬间红了。无论莱夏的话语中,尉兰是一个多么创造历史的人物,此刻的他都是一个弱者,一个安抚东临人的祭品。
庭审的过程还算公正客观。检察官根据顾青他们每次行动提交上去的报告,提炼出了一个十分钟的精华版,从中可以看出,尉兰在几次行动中,还是有不少功劳的。
可惜,他最大的功劳,却是建立在违反监管条例上。
庭审的重点,开始往尉兰的“越轨”之举上转移。武楚站到了证人席上,轮廓刚毅正义凛然,一身军装昂首挺胸的样子,犹如征兵广告上的形象。
“我是银沧共和国陆军侦查处少尉武楚,也是与0834号共同执行编号为sf120号特殊行动的执行人之一……”武楚的声音浑厚洪亮,听着便让人心生信赖。
他以简洁朴实的语句,阐述了他们到达蒲城后,尉兰如何指导他们捕捉芯片带来的“灵感”,以及如何扮演一个输光了所有钱的瘾君子,取得“感染者”的信任,让他们成功潜入这些“感染者”的老巢。
“说实在的,从能力上,我是肯定0834号的。他确实是芯片领域的专家,也很有演戏的天赋。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我会想一直和他合作下去,可后面发生的事,就太让我寒心了……”
武楚开始叙述在他们即将发射信号的那一刻,尉兰如何发疯一般抢过他手上的信号发射器:“他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爆发力倒很强,加上我确实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不小心发射器就脱了手。我们扭打在一起。我很快占了上风,结果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枪,顶住了我的胸口。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他‘本来就是恐/怖/分/子’,还利用芯片攻击了我的大脑……”
武楚详细地讲述了他和尉兰的扭打经过,以及尉兰是如何开枪击伤了潘西。
这是顾青第一次这么详细地听到当时的情况,他像置身其中一样沉迷在其中,只不过是站在尉兰的角度。
武楚将尉兰踩在脚下……被这么大的一只脚碾在身下,如同一只可怜的虫子……武楚抓着尉兰的头撞向树干……被这么粗壮有力的臂膀抓着,一下又一下地撞向树干……难怪尉兰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
“……他打伤了潘西,那个从没对他摆过脸色、一路上都在说说笑笑的老好人潘西。”武楚道,“可就算这样,我也没觉得他该死。真正觉得他该死的时候,是我被‘感染者’控制了后,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想把我和潘西留在那里!当时我们身上的电器都被收走了,只要我们的人能永远留在那里,就没人会知道他做的事情了!”
“0834号,你当时心里是否真的有把同伴留在‘感染区’的想法?”法官冷冷地开口。
过了好几秒,尉兰才点了点头:“我有这么想过。但我没有阻止顾青救他们。”
尉兰的衣领上夹着扩音器,可声音还是一片瓮音。
“你是否知道,当你的同行人员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去救助同行人员,可被视为‘没有尽到应有的救助义务’,是严重违反《监管条例》的行为?”法官问道。
“……我知道。”
武楚讲完,又轮到了潘西。潘西整个人都垮垮的,没个正形,说话也相当散漫,并且表示不会因为枪伤起|诉尉兰。可就是这样,他的形象愈发地“正面”了,顾青相信,就算在真正的刑事法庭,有一个陪审团在场,也绝对会因为同情英俊散漫的潘西,判处尉兰“有罪”。
尉兰则完全放弃了辩解,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一切指控。
“现在请0834号的监管人、特别行动部113号执行人顾青先生到证人席上来,对0834号监外服刑期间的行为和表现作出陈述。”法官道。
“……0834号,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最有行动能力、也最有牺牲精神的人……”顾青以平静的口吻,缓缓述说着他对尉兰的看法。
尉兰没有抬头,除了法官问他问题的时候,他会以如同蚊蚋的声音作出回答,全程犹如入定一般,眼睛皮都不抬一下。
顾青并没有得到和武楚、潘西他们不一样的待遇。
他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冷静客观、风度翩翩的联盟军官,一个则是悲伤绝望、歇斯底里的地下情人。
他一边无情地背诵着早已滚瓜烂熟的稿子,一边在心中呐喊:“你看我一眼……求求你看我一眼……”
整整二十分钟,尉兰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陈述结束,检察长提问道:“你和0834号之间,除了监管的关系外,还有没有别的关系?”
顾青从歇斯底里中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之所以会签下这份协议,可能就是因为我心中的某一块地方,对他还怀有敬佩之情吧。在犯罪之前,他是个出色的科学家,我也曾亲身体会过他对真理的执着追求。除了监管,我可能还想要拯救他……”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检察长打断了顾青的话,“我问的是,你们之间有没有别的关系,比如说朋友关系,甚至……情人关系?”
这个年代似乎很开放,夜夜抱着不同的人入眠都很正常;似乎又很保守,教授和学生、老板和雇员之间的恋爱却不会得到世人的祝福,更别提联盟特工和被他监管的改造犯了。无需《条例》说明,顾青都知道承认自己和尉兰之间的恋情,会给他的证词打多大的折扣。
“也许是朋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待我,应该不会把我当朋友吧,我毕竟亲身参与了他的抓捕工作。”顾青道。
“那情人关系呢?你是不是和0834号在这段时间里,建立了情人关系?”检察长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顾青平静的目光落在尉兰剃成一层青皮的头顶上,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反抗军们可能会认为我们是一对,因为我们很多时候都配合无间。但是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建立过情人关系。”
“顾先生,你要知道,你在法庭上说的一切话,都可以成为呈堂证供。如果你此刻说的不是实话,我们完全可以以‘伪证罪’起|诉你。”检察长道,“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对0834号,产生过超过友情之外的感情吗?你们发生过关系吗?以情侣的方式相处过吗?现在还是情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