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小镇
焕焕和玲儿还没走多久,便进入了镇子的中心,一路走来,房屋很少有像此处的屋子并排紧拢着的,总算有了一点城镇的样子。已近夜幕,焕焕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房屋,心里有些疑惑,“怎么这已近夜晚,他们也不点灯张罗?”
但焕焕没有把自己心中所疑惑的话语向阿文坦露,她还在等,等阿文自己开口解释介绍这里的一切。同时已渐渐放慢了脚下的步伐,转头看了一样潇洒躺在马车上的李泽风,在这样的情景下,她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听见李泽风欠揍的声音,好像那样就能缓解她此刻的焦虑一般。
“你看我干什么?”李泽风被焕焕这么冷不防丁地看了一眼,总感觉怪怪地,当下便忍耐不住,直接开口问了去,同时表情十分慵懒地甩了几下手中的折扇。
“没什么。”焕焕没想到李泽风会来这出,直接开口问自己,感觉挺尴尬的,脸上也怪异地微红发烫起来,说这话时,下意识地将头转去别处,不看向李泽风,连一点眼角的余光也悉数抹去。
“这镇子怎么没有人声啊?”终是玲儿按捺不住,弱弱地发问道,“小姐,我们这一路走来,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声音?”
“啊?”焕焕闻言缓过神来,然后转眸盯着玲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解释。
这镇子里倒也不像玲儿说得那般不见一个人影,方才焕焕在进镇离城门的不远处,才在一座矮墙土木小屋里,看见一个端水喝的老伯,手里还悠哉地扇着一把巨大的蒲扇,见他们一行人路过,还微微顿首,朝他们示意。
“我是说,这镇子过于寂静了些,不见人声喧哗。”玲儿听焕焕的语气就像有疑惑一般,于是又连忙道得更直接了一些。迫切地想要通过这个发现,与焕焕产生久违的共鸣。
“这里不过是一个小镇子,哪里能比得上皇城的喧嚣。”李泽风听见玲儿的话,抬眸看了一眼玲儿,见她的双手夸张地死死抓住焕焕的手臂,将平整的衣角不料抓出道道狰狞的“沟壑”来,忍不住才淡声发问道,“你怕什么?你家小姐都不害怕。”
“又是你。”玲儿小声地嘟哝了一声,语气里很明显地带着懦弱,不敢再如最初与李泽风相互较量的状态。而这样的变化,来源于她知道了那个她家小姐口中阿文找来的帮手,他的真正身份。
方才阿文与李泽风的对话,已被玲儿只字不差地收入耳中,她已明白方才那个紧咬着自己不放,常常针对自己的男人,是钥国的三皇子,哪怕身上有着罪孽,也抹不掉他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家贵室的血脉。
玲儿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侍女,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哪里有资格去向贵为皇子的人物,与他斗嘴,甚至嘲讽他。但同时她也在心里计量着,现下李泽风是罪臣,身边也没有完全对他唯唯诺诺地奴仆们,也就不用特别担心会受到责罚。
于是玲儿就又在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并不弱装傻装不知道李泽风的身份,自己该硬气的地方就要硬气起来,且她早就知道焕焕对她有着天大的愧疚,届时即便发生天大的矛盾,她也一定会站在自己一边。
思虑至此后,玲儿觉得此法可行,于是又马上补了一句,挑衅李泽风道:“那好歹也是一个镇子,总不能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吧,公子若是心里苦闷,请往别处去,总来找我的痛快,我又没欠你什么。”
焕焕听到玲儿的这番话很是诧异震惊,她从来不敢想象玲儿会用那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言语间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自信与无畏,是她从前在玲儿身上很难看见的。但很快焕焕便想明白了,为何玲儿会有这番言语,敢对李泽风说出这样反逆挑衅的话来。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玲儿还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近乎人人皆知的钥国三皇子李泽风。焕焕了解玲儿骨子里的卑微感,这来源于她从小便被卖入林府为奴的经历。
焕焕她能理解,哪怕不是像玲儿那样生来为奴的人,见到比自己身份更尊崇的人物时,也会拘于世俗规定,对他唯唯诺诺,俯首称臣。这其间最大的区别,大概莫过于是前者没有资格说不,后者尚且有后盾。
“你是没欠我什么,但我就是奇怪地看不惯你。”李泽风腰间使力,端坐起来,将手中的折扇慢慢地收拢,放入腰间,然后又缓缓地撑了一个懒腰,欠欠地将嘴巴张得很大很大,浑然一副很是慵懒、不在意的模样。
“行了,我还看不惯你呢。”焕焕见李泽风又欲作怪说玲儿,连忙怒目怼着他,示意他不要再乱讲话,扰了她家玲儿的心情。
本来这一路逃亡就是风尘仆仆的,整日地漂荡在马车里,心情就够郁结的,若是再让玲儿失声苦恼,诉她一肚子的委屈苦衷,她是再无法经受的。于是便十分在意玲儿的情绪,在意她与李泽风总是无法避免的莫名产生的矛盾。
就不如焕焕不懂,李泽风怎么就看不惯玲儿,而玲儿也同样地对他总之气冲冲得,似有满腹的怒气般。从前的玲儿虽说话不注意细节,但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习惯去顺从,去接受,对待身边的人也总是友善好助的。可自遇见李泽风,这一路上多的便是这二人相互不依不饶地互怼,相互看不惯。
虽然也有些时候,焕焕也承认是玲儿过于敏感了些,对李泽风的话总是格外地在意,然后又是格外地一番曲解,便又是一阵委屈地哭泣,道不公。短短三日里,同样的原因,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竟嚎啕大哭了不下五次。
以至于现在的焕焕听见玲儿的哭声脑子就泛疼,感觉难受至极。总之,她是不想再让玲儿情绪波动再哭闹起来。
玲儿的哭掉的不是眼泪,而是猩红的血液,焕焕从前见过她真正地哭泣,虽然在马车上玲儿的哭声与动作都显娇柔做作,但她还是愿意去理解她,包容她因情绪产生的难过啜泣。
阿文和南姜一直置身在这二人的争端之外,见着两人又是斗嘴相互看不惯彼此后,淡漠地抬眸扫他们一眼,确定不会惹出什么大事后,也就闭眼不管这二人。阿文此刻便又是这样的一种状态,他快步领路在前,然后突然在一个破旧的小楼前停下,侧身望着远处的四人,朝他们招了招右手,示意他们过来。
焕焕最先注意到阿文的“呼唤”,于是连忙挽紧玲儿的手,带着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栋小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安慰玲儿道:“阿文找了客栈,我们过去吧。”
“嗯。”玲儿点头,很是乖巧地紧步跟砸焕焕身后,方才因争吵作势而导致的鼻息加重粗喘也悄然变弱,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小瞎子,别上了你家小姐的贼船,那哪里是客栈啊,不过就是座小破楼。”李泽风轻吹一声口哨,眼露笑意,似笑非笑地盯着焕焕,薄唇勾笑,然后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车,踩着一地的黄土向她们走来。
“我自是信我小姐,不管是小破楼还是完好的客栈,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玲儿底气十足,讲这句话时,下巴偷偷扬起,嘴角噙着笑意。
玲儿很庆幸,李泽风果如自己所预料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她的气,自己虽生来为奴,却也是能与贵为皇子的他斗嘴胡闹的。想到这里,玲儿忽的觉得自己心间流窜着一股怪异的情绪,让她沾沾自喜,很是欢愉。
就在焕焕一行人准备敲门入那间客栈时,李泽风忽想起什么,再回眸往马车望去时,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且再慌忙地环顾一周后,确是发现四周不见南姜的身影。
方才还和自己一同坐在马车上架马的南姜,此刻突然消失不见,她能去哪里呢?又或者说,是什么吸引了她让她不打招呼地便离去?李泽风发现南姜不在后,有一刹那地失神,但很快他又故作镇定地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去方便了,过一会儿便能回来。
但即便是这样想,李泽风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是,南姜人生地不熟地怎会在进楼之刻突然离开。按照她的行事作风,是断不会如此的,一定有猫腻。
李泽风出于对南姜的了解,愈想愈觉得南姜突然消失一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人吸引了她,让她悄声离开了去。
阿文没有顾及到南姜,也根本不知道那个脸蒙白纱的女子突然消失。他见焕焕他们赶来后,便上前敲响了面前的旧木门,同时沉声道:“店家,开门。”
焕焕第一次见以这种方式去入住客栈的,且这天色并不算晚,天色也才暗淡不久,以往这个时候在皇城正是人声喧闹之时,街上来往的人流汌动,正是夏日最凉快美好的时候。焕焕也是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出屋去,逛街吃食,无不痛快肆意。
但自从林府一朝灭门后,焕焕已很少再如从前般,夏日入暮十分去那长街街头酒肆坐下,饮下最清甜有味的葡萄酿来。但不知怎么的,在待在李泽叡的几年里,每每坐在王府偏院时,见日落西山总会不自觉地感慨回味从前。
从前百般好,也随着昼夜不复从前。
在皇城客栈的门只有到午夜才会关上,才需要过路的旅人,半夜敲门寻店家。而在这小小的梧桐镇里,却是在这个时候便要敲门寻店家,在焕焕看来,这有些过于蹊跷,总感觉这座小镇怪怪的,人烟稀少到令她害怕的程度。
“店家不肯出来吗?”焕焕见阿文敲了一阵的门,也未等来楼中店家的回应,还以为是此地风俗,天黑不接客,所以店家不肯出来会面,张罗生意。
“不是,再等等。”阿文眼眸低垂,下巴微微收紧,右手抬起再次轻敲面前的木门,丝毫不心慌,也没有一点担忧害怕的神色露出。
“哦。”焕焕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视线又锁向那栋小楼里。只见这小破楼还有两层高,抬眼望去其屋角瓦顶之处挂有一只暗红色的破旧灯笼,里面的早已没有蜡油火绳,空无一物,其间灯笼因风吹雨晒已有丝丝灰白色的条絮纷飞在外,看上去不像人间庆佳节打的红灯笼,倒像清明时节里,给先祖坟前挂的衾。
在这幽暗的光线下,几乎空无一人的小镇里,怪异得可怕。
“小姐。”玲儿的声音将焕焕从想象里拉出,“小姐,你是害怕了吗?”
“啊?”焕焕不知道玲儿是怎么得出自己此刻很害怕的结论来,她不否认方才在脑海里由这盏灯笼而联想到坟前白色的衾时,心里骤然生起的恐惧。她没想到,玲儿没有眼睛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害怕。
“你害怕的时候,呼吸就会故意放得很轻很轻,我虽然看不见你的神色,但仔细听能听见你的呼吸声。”玲儿温柔地解释着,挽着焕焕的手也松了些,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微笑安慰她道,“小姐不要害怕,玲儿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阿文听见这对主仆的对话后,回眸温柔地看了一眼焕焕,下唇微微蠕动了几下,终是木讷地一句安慰的话也吐露不出。只有他知道,梧桐镇是怎样的一座怪镇,也知道这里潜着危险,但同时又是最安全的地方。
梧桐镇背靠悬崖,是绝境之地,加之周边鲜有成条的河流,所以自然人少,再加之经历过那件事,梧桐镇里还能有人居住已是万幸。
焕焕注意到阿文在盯自己,于是将视线看向他,同时在心里期待着,阿文能说出几句安慰自己的话来,或者简单地介绍一下梧桐镇的情况也好,只要能让她的心没有那么害怕紧张就好。但阿文就是阿文,话少时一如既往的话少。
焕焕很早的时候就在脑海中发问过,是不是内力深厚,善功伐的人话都很少啊。就像话本子里,总是话少的人物时潜在的高手。阿文是,那个叫南姜的姐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