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相隔相连
钱笑笑躺在床上，睡不着。f国的床太软，她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身体像是陷入了一块巨大的海绵里。 好不容易睡着了，她的身体沉沉浮浮的，像是躺在一片水域里，水一点一点的淹上来，从后脑勺蔓延到耳朵后面，水流从耳朵眼里灌进来，钻进了脑袋里——钱笑笑眼睛一睁，醒了。
她撑着床坐起来，猛地喘了几口气，又甩了甩脑袋，梦里窒息的感觉才慢慢挥散去。
钱笑笑微微抬眼，窗外还是蓝天白云，又摸出来手机看了眼，才过去四十分钟。她手机上的时间还是国内的时间，房间里还有一个立式闹钟。十多个小时的时差，时针转过了一圈，从表面上来看，时钟像是被拨快了两个小时，倒不像是慢了十几个小时。
迷茫、空白、无所适从等多种情绪充斥在她的心中。
钱笑笑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助，比仇八当年丢下她跑路的时候还要更甚。至少仇八当年丢下她的时候，她心里还清楚自己能养活自己，还能看见自己未来的路到底通向哪里，可现在，她什么都看不见。
靳希麓逃难到f国，打算在f国待多久，她会在f国待多长时间？如果依靠自己的力量，她能离开这里，挣开靳希麓的钳制吗？慧慧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她就算逃离了这里，又该怎么解决慧慧的问题？她能等到贺权吗，她要等多久？这些问题，她都看不到答案。
她甚至偶尔会有一种，被靳希麓拖到绝路，根本翻不了身的感觉。这种绝望像是会堆积，每想一次，便多一点，她看不到希望。
……
贺权是通过小林得知贺予章和自己的亲子关系断绝的。彼时他正在和f国的警方联系，小林在自己的位置上怪叫了一声，着急忙慌的把手机递给他看。
贺权正谈到要紧阶段，抬手将小林朝旁边一撇，一张脸绷紧了，说着流利的f语和f国警方交代靳希麓的特征以及钱笑笑的特征。
小林对于他会多国语言的事见怪不怪，注意力还在手机的新闻上，大吼大叫道：“你倒是仔细看两眼啊老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爹要和你……”
他话没说完，被贺权一巴掌摁开了。贺权端着无线电朝自己的办公室走，进屋关门上锁。
小林看着锁上的门：“……”无语凝噎。
他是该说贺队爱国敬业敬岗呢，还是该称颂爱情的伟大？让贺队连这样的背景都不要了，一门心思的去专攻那件案子？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贺权拿着车钥匙往外走，路过小林的时候，想起来什么，朝他看了眼：“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小林：“……不，我没话跟你说。”
贺权：“那行，我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你把这些资料先登记入库。”
小林眼睁睁的看着贺权把东西放下，毫不犹豫的朝外走，话在喉咙里卡了两下，才说出口：“这个时候，你要去哪？”
贺权原地站住，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小林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但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到底还是把手机摸了出来，送到贺权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贺权瞥了两眼，目光移开：“看完了。”
小林：“……你就这个反应？你爸和你脱离了父子关系，你就算不在乎这个爸，也麻烦你想想你失去的是什么吧？贺家的势力！你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吗？”
贺权：“不太清楚。”说实话，贺予章会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贺权早就料到了。贺予章就是个寡情的人，如果你站在他那个圈子里，他勉强还能顾着面子照顾着你，一旦你不在那个圈子内，他是什么都不回顾及的。
“在不在乎都这样了，所以我在乎也没用，明白？”
小林头一次发现贺权还有气死人不偿命的特质。
这就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吧？虽然贺权在局里一直都是靠实力，他现在的位置都是自己破案立功一件一件累计上来的，大家嘴上都说着他明明能靠老爸吃饭却偏偏靠国家，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背景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没有人敢在他背后作梗。
这个社会，并不是有实力就能站稳脚跟的，他虽然入世尚浅，但见过阴沟里翻船的事并不少，说到底，贺权还是借到了一点贺家的福利。
小林大喘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而发现旁边好几个人的余光都落在这里，偷偷打量着。他心中紧了下，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他们知道也是正常的。他给贺权递了个眼神，自己站起身朝茶水间走。
到了茶水间没一会，贺权进来了。他面色如常，但依然能从眼神里窥探出几分不耐烦。
即使是在茶水间，小林也降低了音量，特别小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爸突然就宣布和你脱离父子关系了？还和你妈离婚了？这些都是耀眼绯闻吗？”
“谣言绯闻？”贺权唇角微勾，很快又压了下去，“这倒不是，贺家权势滔天，能让人随便说随便写？”
他字眼里全是讽刺。
小林从这讽刺里窥探到一些内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唉这就是豪门！风云诡谲，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前一秒大家还是血缘亲情，下一秒就能翻脸不认。
“你要是想听八卦，可以再继续翻翻网上的内容，那么多个版本，总有一个是猜对了的；如果你是想要了解实情，想安慰我，大可不必，我并不感到伤心。”说完，他稍停顿了下，目光幽深的看着小林，“你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我就先走了，还有事。”
小林：“……没有了。”
贺权面色如常的离开。
然而小林并没说错，这件事确实对贺权有影响，并且影响不算小。
贺父和贺权脱离父子关系这件事爆发对贺权职业的影响，具体体现在贺权被降职这件事上。
因为他们组里缺人，调来另外组的一个老成员，四十多岁的年纪，做事战战兢兢的，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拍得一手好马屁。过了没半个月，贺权因为靳希麓在他心里逃离的事被降了两级，这位老城人一跃成为了队长。
对这个决定最不服的人，是姜淮。或者说，组里的人对这个决定都是不满的，但是上级下达下来的命令，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唯一无动于衷的，是贺权本人。
姜淮因为许浩渺的事和贺权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到后来，他发现这点别扭只有他一个人在别扭，贺权根本不在乎，心里渐渐也就放过了这件事。
姜淮对于新队长的不满，体现在吐槽新队长的种种行为上，比如新队长今天又送礼给局长啦，新队长今天又借他们破案的成果邀功啦，种种如此。
有一次他们背着新队长模仿他今天训斥人时的模样，正好被贺权撞见了，姜淮一张脸通红，但贺权并没有多看他们，而是接了咖啡就打算直接出去。姜淮硬着头皮拦住他，贺权原地站住，目光沉静的看着他——自从钱笑笑出事后，贺权的眼神就变得沉寂起来。
“贺队，你就真能忍受那个秦大脸？”秦大脸是组里众人给新队长取的诨名，因为他有一张格外硕大的脸。这个诨名的来源，是秦大脸的特点，他比体力比不过别人，比功绩比不过别人，唯一能比过别人的，只有那张大脸。
贺权：“如果你不想我惹上麻烦，就直接叫我名字。”
这件事贺权已经强调过好几次了，但姜淮喊顺口了，加上对秦大脸的不满，导致他一直都没有换掉这个称呼。
此时被贺权又这么一提，他脸上有些发热，但还是坚持道：“我们联名检举他，到省厅，我就不信戳不下他！”
贺权：“联名举报？什么理由？”
“贿赂上司！”他音量有些控制不住，贺权瞥了他一眼，姜淮抿了抿唇，有些愧疚的意思。
贺权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条斯理道：“既然你们要联名举报他，理由是贿赂上司，那你们是打算把这个上司也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