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所有的无奈
郑淑将金手镯放回盒子里，两只手捏在一起，看着钱笑笑：“你是想问，我们当初把慧慧丢下的原因吧。” 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如何证明自己是慧慧的父亲母亲。不过这个问题也是要问的，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听听也无妨。
郑淑喝了口水，做了下描述前的准备工作。
钱笑笑手放在桌子底下，掐了下贺权，往他身边凑了凑，将手机上自己刚打出来的几个字递给他看：“帮我仔细盯着，看他们是不是在撒谎。”
贺权无奈扯了扯嘴角，稍微低下头，和钱笑笑咬耳朵：“我又不是测谎仪，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
钱笑笑又拿手机给他回消息：“你经验那么丰富，肯定能看出来吧？”
贺权：“我尽量。”在没有仪器的协助下，他判断对方有没有撒谎的主要依据便是表情，语言表达算是一个辅助工具，但这种判断往往带着主观色彩，是存在误差的。
钱笑笑急了：“别尽量啊，这事关慧慧的身世，必须全力以赴！”在她打全力以赴四个字时，郑淑开口了。
“算是一个误会吧，阴差阳错的。”郑淑一开口，眼泪便控制不住的往下滚，她有些慌乱的扯了两张纸巾，朝眼眶上按了按，露在外面的嘴唇抖啊抖，泄露主人的情绪。
曾科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对贺权和钱笑笑道：“抱歉啊，让你们见笑了，她这个人啊不太会控制情绪，每次一提到女儿就是这样，”说完他又扭头对郑淑道，“行了行了别哭了，女儿不是都找到了吗，你还哭什么？”
因为他这句安慰的话，郑淑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的更厉害了，嘴里控制不住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哭的让人肝肠寸断。
钱笑笑只是这样看着，心肠就有些硬不起来了。
曾科握住妻子的手，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我是d市人，你们大概也听说过，d市人都很传统，老一辈的思想更加固化；我父母那一辈的人，重男轻女这种现象很严重。郑淑在怀上孩子后做过检查，知道是女孩，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爸妈便主张把孩子打掉。我死活没同意，孩子才保了下来。”
郑淑哭泣的声音越发大了，周围有人时不时的侧目打量。
曾科给她扯了几张纸巾，郑淑换了捂眼睛的纸巾，继续哭。曾科接着道：“郑淑生孩子时，我在外地出差，我怕出意外，提前赶车回来，可能是天意吧，那一天遇到了罕见的大暴雨，山体垮塌把铁路埋了，走不了，飞机也停飞了，等我终于刚回家时，孩子……”
这时，就连曾科也忍不住了，他稍微哽咽了下，目光移向窗外。
钱笑笑听得心里一片湿润，把纸巾盒递到曾科面前。
曾科说了句‘谢谢’，扯了纸巾擦了擦眼角，挤出来一个复杂的笑容，这复杂是成年人都能懂的复杂。
“我妈跟我说，孩子身体不好，一生下来就死了；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妈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曾科顿了下，又用纸巾掖了掖眼角，“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信了，后来无意间得知，孩子根本不是生下来就是死了，而是被她送走了……”
钱笑笑的心情也复杂了起来，如果这对父母是因为自身原因丢弃了孩子，她还能油盐不进，可偏偏是这样的理由……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那你们这些年……”
“找过，但我母亲身体不好，每次找孩子的事被母亲听见了，她就开始骂人，身体也开始不舒服，我们只能自己私下找，不敢把动静闹大了……后来母亲去世了，我们才慢慢扩大了寻找的规模，也亏得皇天不负有心人……”曾科看向慧慧，眼里有眷恋有欣慰也有愉悦。
要是换作刚进来时的心态，钱笑笑肯定毫不留情的就挡住了曾科的视线，把慧慧藏在自己的身后，可现在，她做不出来那样的动作，那也太残忍了。
钱笑笑心里冒出来一个可能性，她看了看曾科，又看了看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郑淑，犹豫了下道：“那这么说，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
郑淑眼泪又冒了出来，她扯了两张纸巾。曾科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情况，有点复杂啊。钱笑笑舔了舔嘴唇，要是待会郑淑和曾科说要把慧慧要回去自己养，她觉得自己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在郑淑和曾科一直都没有提过要把慧慧带回自己身边养的话。
钱笑笑喝了口饮料平复自己的心情，贺权握了握她的手。钱笑笑想起什么，又拿出来手机打字，打字打到一半，她又泄气的把手机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对面这对父母，哪里有半点撒谎的样子？再说了，抛开她对慧慧的感情，从正常角度来看，根本没有人会和她争夺一个残疾小孩的抚养权吧？不过她倒是宁愿对方撒谎了，这样她就能硬起心肠来，从头到尾板着脸，到最后还能骂他们两句。不像现在，她随便说句话，还要顾及对面两人的情绪，生怕刺激到他们。
“那个，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是怎么确定自己和慧慧的血缘关系的？”
“dna样本库。”曾科说，“我们四年前献过血，当时有一个志愿活动，留下了自己的dna样本，我和郑淑都留下了；前段时间我们接到相关机构的电话，说我们的dna和一个孤儿院的小女孩匹配程度很高，大概是机缘巧合吧，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可爱。”
这哪里是机缘巧合，这根本是好人有好报啊！话说到这个份上，钱笑笑也不好意思找他们要检验报告看一看。倒是郑淑自己把检查报告拿了出来递给她：“这是机构寄给我们的，你看看。”
钱笑笑看了眼，没找出来破绽，又将报告给贺权看了眼，贺权也没有异议。
说来也奇怪，钱笑笑之前一点也不觉得慧慧和郑淑长得像，看过这张证明之后，她也觉得慧慧和郑淑长得很像，鼻子像，眼睛也像。
聊到这里，郑淑又是哭又是笑，找来服务员给慧慧点了两个全家桶，又问钱笑笑和贺权要吃什么。贺权不吃快餐，钱笑笑给自己点了个汉堡。
吃过饭，郑淑和曾科抢着付了钱，还一直对钱笑笑道谢，说谢谢她照顾慧慧，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要把慧慧接回去的话。
钱笑笑一边觉得高兴，一边又觉得不安，最后还是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既然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到了，你们就没有想过把孩子接回自己的身边吗？”
慧慧捧着牛奶喝，扑闪扑闪的眼睛也看着他们。
郑淑伸手摸了摸慧慧的头发：“想过，怎么没想过，但是见到慧慧现在过得这么好，我也就不担心了，她也已经习惯了和你一起生活……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
“以后周末有时间，能不能时常见见面？”
她这么提出请求，钱笑笑都不好意思拒绝。她忙点头：“当然可以。”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曾科却突然道：“算了，今天见到了就算是圆了咱们的一个心愿，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这样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也会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郑淑不大情愿，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黏在慧慧身上，说什么也不挪开。
他们都开始考虑起自己和慧慧的感情了！钱笑笑虽然觉得见面真不好，但也不想做这样残忍的事，让母女永不相见。
她直接道：“要不然以后一个月见一次面吧，考虑到你们家也比较远的情况……”
“好啊！”郑淑回答。曾科拉了拉她，对钱笑笑道：“还是不见了，知道彼此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很好了，”说完，他又不知为何补充了一句，“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曾科将兜里的红色纸盒交给钱笑笑。是之前装金镯子的那个盒子，他们也没其他要求，就送个镯子，钱笑笑不好再拒绝，再说这也不是给她的，是给他女儿的，她收了下来。
两拨人道别离开。
钱笑笑走出去一截路，突然回头，发现曾科和郑淑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注意到她的目光，又挪开了视线。钱笑笑回过头，心底一片湿润。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