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相对失败的人生
午后的灵类咨询所里,唯二的在职人员吃着蜂蜜松饼,喝着招待客人用的绿茶。
夜间中学的海报摆在桌面上。
“芹泽,你要去上学吗?”黄发青年问,一口就把剩下的松饼吃干抹净,“还真是突然,怎么有了这样的念头呢?”
坐在对面的被提问者,瘦高身形的青年局促道:“我稍微想了自己的将来,就这样呆在事务所受您的照顾生活着,总觉得有些不安。”
“什么都行,总之想学习一些知识……”
更年轻的、占主导位的灵幻新隆表示:“挺好的不是吗,去试试吧。”
芹泽克也在灵类咨询所就职前,曾是超能力反社会组织「爪」的五超之一。
与生俱来超能力强到他无法控制。
芹泽克也的童年是绝望的恶性循环:超能力失控,伤到他人,被人厌恶,然后暴走,给人造成麻烦,被唾弃,再失控。
12岁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27岁时得到爪组织首领铃木统一郎的帮助,走出房间。
于是被利用,去伤害别人,无法面对,害怕,痛苦,他盲从于爪的命令。
这是一个更大的循环。
他无力地挣扎其中,童年的痛苦和成年的惶恐串联在了一起。
当爪被打败,芹泽克也终于挣脱循环——灵幻新隆邀请他就职于除灵业务的事务所。
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昨日的除灵委托让他心有戚戚然。
言语述说间默默召唤出巨大恶灵的秃顶中年男人道:“从出生到现在过了五十年,明明过了半辈子,剩下的却只有这个双亲留给我的房子。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靠我自己获得的。一直随波逐流,选择轻松的方式活到现在。”
“如果那时候我走上一条认真的道路……原来人只要走错一步,这辈子就完了啊。”
声音汇聚在高空中,形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存在。
巨大、浑沌且丑陋的言语恶灵重复道:“已经够了,麻烦死了,就这样吧,不用努力了。”
雾气流散,周遭的人事物都陷入了沉睡。
超能力者抬手间,轻松地消灭了恶灵。
芹泽克也的迷茫地察觉到,在世界上活了三十年,他却一无所有。
芹泽克也有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事务所附近,名为smilemart的24小时便利店里类似的对话也正在发生。
长相可爱、身材娇小的江夏夏玲正在跟相熟的女同事抱怨,“新来的那个夸山每次补充货架时都不把快过期的商品放在最前面,上午刚摆上去的意面和蔬菜沙拉被塞到最深处了,没卖出去、放上货架时间很短的食物就可怜地被浪费掉了。”
她抱怨也像是在撒娇,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对话的人。
那人答非所问道:“夏玲,我要回鹿儿岛了。”
江夏是鹿儿岛县独有的姓,鹿儿岛有无数同姓江夏却毫无关系的人。
江夏夏玲迟疑片刻问:“为什么?”
“就像你为什么不回家的理由一样,我爸给我找了结婚对象,我要回家了。”同姓江夏的年轻女人答。
江夏夏玲拧眉,试图劝导对方:“可你比我还小三岁啊,才二十二岁呢,多年轻。”
“对方条件很好,嫁给他以后我就不是爸爸家庭里的人了,我感到很庆幸。”
江夏夏玲疑惑地说:“可你现在不是已经离开了家么……这样不过是从一个深渊里逃到另一个深渊里啊?”
交谈间,江夏夏玲想到自己的家庭。她父亲是一个“圣人”,以“自苦”为手段要挟所有人听令他的控制,看电视什么节目、每餐吃什么、这种小事他都要控制,家里的每个人都很痛苦。不能反抗,反抗的话,黑发已经白头的父亲就会爆炸——他辛苦了大半辈子,迎来地是负不堪行的家庭、子女、事业。
他会苦口婆心说服反抗的女儿:“我的苦水只能独自吞。请不要责怪我的唠叨,建议不要找借口,静下心来,总结剖析自已,亡羊补牢,融入现实,追求理想。勤勤垦垦地努力,实现目标。望夏玲能激起斗志,亮相人生。”
在父亲的家庭里生存太痛苦了,江夏夏玲很早就逃离了家庭。迫切地,就像一个即将被泥沼淹没的人一样求生。
即使到了离鹿儿岛县十万八千里,连直通线路都没有的味玉县调味市,江夏夏玲的父亲也有办法“折磨”她。
父亲会有气无力地打电话:他现在高烧,没有未来、居无定所的夏玲怎么还不反思自己,他十分担心她的人生,作为父亲的他为了家人已经不堪重负。
江夏夏玲想:牺牲别人为代价的自我感动。
即使两人没有真的相见,她依旧受着影响——父亲定义了她,一个失败的人。
江夏夏玲有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年轻的女性长长、重重地叹气,好似叹出了灵魂:“我好累啊。”
一个人太疲惫了,她需要被爱。即使没有爱,类似的东西也可以,无法独自面对这个让她们痛苦的世界。
即使是另一个深渊也没关系,转换间她可以喘口气。
她递给江夏夏玲一张夜间部定时学校的入学通知,微笑着,“之前我去报名了上夜校,想提升自己嘛。现在用不着了,钱都交了你代替我去看看吧!”
江夏夏玲很想哭,明明对方已经向更为光明的未来踏出了一只脚——却被陈旧古老的恶魔拽回。
“我一个人去吗?上学没有朋友……会很孤独的。”她哭哭啼啼地说,手没有接过纸张。
对方强硬地把入学通知塞到她手中,纤细的手指用力合拢。“我已经退了租屋,今天是和你最后一次一起上班。”
于是,相同经历的女性们相互告别,奔赴各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