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相水江畔，泊岸小舟

“没能参加丽小姐和凌先生的婚礼，你一定很遗憾吧？”

手捧书卷，容貌儒雅温和的男人淡淡地对着身侧躺着的女子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

于是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船窗外水光潋滟的河面与一碧如洗的天空。

这是在一艘泊岸的小舟之上。

暮春早夏，晓气迷蒙。

江水湍流声，咿呀摇橹声和水手的呼喊声融为一片。

身侧处处是黛色如屋的巨岩，江岸吊脚楼里冒出阵阵暖白的炊烟，再望远处眺去，橘柚深碧的两岸连山之上，偶有繁花点点。

若以“山红水碧，旖旎瑰丽”来形容眼前的如画之景，大约不虚。

前日刚过端午，而雷思聪带着华鬘移居这有千帆万船停泊的相水江上，已经有两月。

每一天的早晨，他都会搬一把椅子到华鬘睡着的船舱里坐上一小会儿，和她说几句话。

虽然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少女从来不会回应他。

但他也已经习惯并且接受。

绽放在北萍上空的那震天异变仿佛还在昨日。

那一日，在四方鬼王和黑虎符的阴力灌注下，华鬘展开四方鬼王阵替平矜挡下了昼空座的一掌。

黑虎符的阴力消失无踪，鬼王各散而去。

随后，天地都恢复了平静。

阴气不再上浮，苍穹之上也没了任何的响动，神仙们就像他们平日一样消失不见。

一切犹如半空中绽放的烟火，灿烂过后就再无痕迹。

只有一个黑衣黑袍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半空中掉落，如同腐骨在深夜迸溅出的一星磷火。

闪烁过，然后归于虚无。

那个少女自然就是华鬘。

她从那天以来，就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没有苏醒。

而在那之后，人间又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成百献祭之女被分别送回了家，盘踞于平矜地区的恶鬼也纷纷退回了阴间。

无为居弟子们为止杀师太的逝去而痛哭，又在擦干眼泪后凝聚在霍花朝的身边，迎她为新的掌门。

丽小姐平安归来，作为恋人的凌书生对驱妖者们千恩万谢，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因为在这惨烈一战中，他的哥哥破虚子失去了左腿。

“我不碍事，因为梦鹤子已经帮我疗伤了。

身为逍遥门的掌门，在这种时候牺牲献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破虚子淡定地对弟弟说道，“而且少了一条腿也好，我可以做个新的术法研究，看看能不能制作一条比正常人腿强度更好的义肢安上去。”

看见兄长如此坦然，凌书生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大哥，雷先生，华姑娘，止杀师太，还有其他的诸位……你们都如此英勇无畏，都如此能干。我却只能躲在这里等你们保护，简直如同废物一般。

百无一用是书生，大约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我没有办法救我父亲，我没有办法救我爱的女人！站在你们的身边，我实在无地自容。”

“但这世界上也有只有你才能做的事。”

就在凌书生，也就是凌云深切自责时，雷思聪开口了。

“你是黄冰祖的儿子，先人已逝，你和你的哥哥，是他手下烟草产业和黄帮的合法继承人。”

他看向凌书生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厌恶你父亲那帮杀人如麻的手下，反感他那些行当压迫劳工的行为。

我也知道，你对现在这个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乱世是不满意的。

那么现在你已经有钱有权，为什么不去试着改变它呢？

我相信你的才华足以让你去做这些事。

你的父亲已经故去，他留下的黄帮和产业，资本和罪孽，都需要你去继承和改造。或许你可以用他们做出一番你父亲做不到的事。”

“你是让我去组建义军，改变这个肮脏混乱的世道？”凌书生为之一愣，只存在于书本中的场景摊开在他的眼前，“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还记得你谈笑论书时的飒爽风貌，绚烂才华。”雷思聪淡淡一笑道，“我不清楚你能不能最终成功，但是在这点上，或许你比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人更强一点。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需要自怨自艾。”

凌云握紧了拳头，他心底的一片报国热血已经被雷思聪点燃，只是他又忍不住回头望向丽小姐，神色中带有一丝丝担忧。

丽小姐当即走上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

“我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但是也知道这个世道是不对的。

凌云，你如果有力量去改变它，请带上我吧。从今以后我不再装饰自己，但我会陪你到天涯海角，直到你能达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