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梦魇

此时是下午时分，中午时北萍下了一场短促的春雨，随后天空又缓缓放晴。

骤雨让室内的温度又降了些，但雨后的天更蓝，阳光更为和煦，空气也更空灵清净。

“好好睡吧。”华老头嘟囔了一句，小心翼翼地关好了茶馆的门，随后独自一个儿到青石大街上散步去了。

只留下昏昏沉沉的雷思聪在梦中。

和魔三皇子打斗受伤，连夜奔波赶路，以及连喝十几杯烧酒，理论上对现在的他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他那强大的自愈能力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这些创伤，随后让他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但现在的雷思聪却醉倒了。

非是酒气醉人，而是他想要自醉。

毕竟只有醉了，才能让他看那看似平静，实则混乱的思路放松下来。

这种酒不醉人人求自醉的状态，或许才是酒中真趣，只有过来人才能真正了解。

就这样，他醉了，睡了。

这一觉，他做了很多梦，但梦中却不太安稳。

他先是梦见一直浑身漆黑，皮毛戈甲焕灿的巨大瑞兽在面前来回奔跑。

瑞兽头生双角，一双眼睛锐利而又冷酷。

它兴奋地不断奔跑，四蹄疯狂践踏着地上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是一片白袍包裹着的东西，约有人形，只是已经被摧毁得不成样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景象，雷思聪的心里感到极度的不安。

随即画面一转，他看见了魔三皇子。

这个火红头发的男人身披血红长袍，右手握不祥的纯白妖世剑，左手正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看着。

雷思聪忽然感觉头疼若裂，因为他分明看到，魔三皇子手中的人头是他自己的。

栗然惊悚的寒意从脊背冒出，瞬间占据了他的全身。

画面再变。

这次他居然看见了一个身穿宽大缁衣，秀气娇弱的身影。

是为他牺牲了的宜静小师太！

宜静不是一个人，此刻的她正用那双象牙般洁白的小手，拽着身旁那满眼慈爱的止杀师太的衣袖，絮絮叨叨地和师父说着些什么。

此时的雷思聪已经知道自己的梦中了，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宜静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用异常愧疚的眼神看着这师徒二人，却见宜静和止杀师太缓缓地转过了头，用无喜也无悲的漠然眼神回看他。

“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一次次救了你。”她缓缓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能护住霍花朝？”

雷思聪感觉胸口像被利箭射中了一样剧痛不已。

其实他知道，现实中止杀师太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宜静也不会用这种暗藏责怪的眼神看着他。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分外愧疚。

他张开嘴想要辩解，却又感觉嗓子像被扼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正在他在梦中挣扎，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口的时候，他似乎听见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雷思聪，雷思聪。”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揉了揉眼睛，疲惫地抬头，却发现夜幕早已在睡梦中降临，浓浓的夜色已将整间茶馆笼罩。

夜凉如水，月色如霜。

他在不知不觉间，竟然从下午睡到了午夜。

而在他面前出现的，是华鬘那张苍白又亲切的脸孔。

在她身后，茶馆的门大开，街道上已经无人。

“你怎么来了！”雷思聪一怔，急忙坐起身来，“你不是在天兵养伤吗？你的肩膀好些了吗？”

茶馆内照明的蜡烛和油灯早就燃尽，只剩下冷灰残烛。

照亮眼前人身影的，是门外那晃悠晃悠的美孚牌油灯，以及天上那轮朦胧的毛月亮。

此时的华鬘看上去和过去一般无二，被黑布层层包裹的荼蘼刀依旧背在她的肩膀上。

一切就和数月前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

“我的伤好多了，因为实在担心，最终我还是悄悄地跑来了。”华鬘说道。

“你……”雷思聪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匆匆地走到馆子后面取来热水，茶叶以及芙蓉糕，一边给对方泡了一杯香片茶，一边低声地，纠结地说道。

“抱歉，我没能保护好霍姑娘。

我……我被魔三皇子打败了，混乱中霍姑娘被天界的黑麒麟抓走了。

宜静小师太和止杀师太对我这般好，但我却保护不了对她们来说重要的人……

还有，如果没有了献祭者，等黑虎符浮上地面之时，整个平矜都会变成尸山血海，有很多很多人会死，但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