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爱过,但我选权力 - 枕上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04章

八月初,接连十余日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黑云压城,狂风怒吼,有山崩之势,林间鸟雀多坠泥而死,村落中鸡犬惊惧不敢作声,贯通昆吾城内的澹江江水暴涨,淹毁沿岸不少田地。

赫连先借机乘船攻之,程曜灵和段檀常年在北,都不善水战,将指挥权给了昆吾城内一位江南水乡出身的老将。

老将的本事其实有限,不过赫连先显然也并非水战好手,北戎和昆吾的士兵大部分更是旱鸭子。

这一场北地水战,堪称空前绝后,两方打得漏洞百出有来有回,程曜灵都习惯了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招架着。

但八月中旬的第一天,驻守昆吾城东北部纺锤口澹江大堤的士卒到了换防之时,久久不见踪迹,显然是出了事。

程曜灵原本并没往人为决堤的方向想,毕竟纺锤口的澹江大堤一旦崩毁,水淹的不止昆吾城,北戎驻军的营盘也必溃无疑,可谓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但……如果赫连先就是要同归于尽呢?

此念倏忽划过,程曜灵顿觉毛骨悚然,立即点了三千精锐冒着大雨就往澹江大堤赶。

马蹄声溅着雨停在澹江大堤前,雨势太大遮挡模糊了视线,程曜灵一行人只能下马,披着湿透的蓑衣近前探看。

一路解决了不知从何处冒出头的那些北戎士兵,程曜灵面色愈加凝重,行至大堤处,x果不其然,一伙北戎士兵本在挖凿堤身,见来者是敌,纷纷警惕,分出了一半人持械防御。

程曜灵领着央军扑上去剿灭了这些北戎士兵,传了消息回去后,守在大堤旁竭力补救起来。

但不久后,自家援兵未至,敌军先来了。

赫连先带着北戎精锐呼啸而至,与程曜灵厮杀起来。

向来水火无情,许多年前赫连先一把火烧灭了红缨军,如今她平定昆吾的方式,则是水淹。

风雨潇潇,黯然如晦,血肉飞溅中,程曜灵一刀劈在赫连先刀刃上,刚劲力道震得赫连先神色一变,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拳怕少壮,不过三四年间,你长大了,我却老了啊。”赫连先看着程曜灵叹道。

程曜灵知道她是在说几年前覆灭红缨军的那一战,那回程曜灵也近了她的身,可是并未有今日这般暴烈的攻击力,不过触及皮毛而已,她应对得游刃有余。

她以为是程曜灵变强了。

但程曜灵其实是变弱了。

从前与人对战,程曜灵是不会一开始就轻易下杀招的,她习惯先摸清敌手的路数,让敌手机关算尽使出浑身解数,在这个过程里博采众长,杀不杀的放在最后。

她不怕别人强,不怕别人不择手段,她甚至是在逼别人无所不用其极。<

看似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极度的狂傲与自信,那意味着她从不认为自己会输,本质上是拿所有敌手当沙包看了。

但现在程曜灵不能确定自己不会输了。

从北戎大营逃出后,她与段檀切磋过许多次,那些段檀说是江湖骗子的大夫们大约并没诊错,她现在的气力的确大不如前。

这种不如不是说从前的招式她现在使不出来,而是她再也不能如从前那样随随便便、在任何时刻都维持着猫捉耗子般闲庭信步的绝对压制力了。

如今气短力薄,她耗不起了,所以要在最开始就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在旁人看来是更强了,但她骗不了自己,她也并没有想要骗自己,她只是有些麻木地平静接受了,毕竟比这沉痛百倍的事她也都已经一一接受过了。

眼前赫连先虽然对此误会,但程曜灵不欲开口,在见到赫连先之前,她有愤怒有不解有悲郁,可见到赫连先之后,她一个字也不想说,一句话也不想问。

她只是攻势猛烈,招招狠厉,朝着赫连先而去。

赫连先起初招架得极勉强,甚至需要下属解围,但缠斗一久,也渐渐觉出程曜灵后劲不足,全靠一股玉石俱焚的气势在撑。

发现此事之时,她神色怔了一瞬,看程曜灵的目光极复杂深切。

世事何其诡谲,毁掉大央之前,她竟然先毁掉了这个女儿。

余光瞥见远处雨幕中渐大的模糊军旗,赫连先明白是央军的援兵到了。

她面容一肃,不再与程曜灵纠缠,向着大堤方向撤去。

程曜灵却不肯让她得逞,孤军深入,偏咬着她不放。

赫连先退到大堤边上,望着大堤默然几息后,兀的跳入了江水之中,左右惊叫奔逃,而她却奔着自己锚定的方位而去,硬是撞开了北戎士兵之前一直开凿的薄弱位置。

暴雨之下,大水冲击,那处空隙很快扩大崩毁,江水轰隆肆虐,赫连先也被卷入大浪之中,生死不知。

程曜灵没有思索一瞬,毫不犹豫地跟着赫连先跃入了江水,江涛汹涌,冰寒刺骨,刹那间没顶,她水性在北人中虽还不错,却也很快感受到了窒息。

段檀抵达时,看到的就是残破的堤坝,泛滥肆虐的大水,还有举身赴水的程曜灵。

……

央军千难万险地修补了澹江大堤后,大雨方歇,阴沉沉的天幕下,高处山丘的一座木屋内。

“咳—!”

喉中扎疼,像是吞了一千根针,程曜灵剧烈咳嗽两声,蜷着身体趴在床边,猛地呛了口水出来,痛苦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段檀已换了衣裳,坐在床沿缓缓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

程曜灵也穿着件干净的布衣,头发还湿漉漉的,垂着头看自己发尖掉下的水珠,默了良久,嗓音嘶哑,带着水底砂石般的粗粝,扯扯唇角,问:

“她还活着吗?”

段檀知道程曜灵说的她是谁,不好遮掩隐瞒,于是只语焉不详道:“怕是凶多吉少。”

“嗬。”程曜灵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气音,语气微弱凄绝,却也藏着滔天的愠怒怨恨:“我还没死,她凭什么死?”

“程曜灵,”段檀语气阴森得吓人:“你是真的想死?”

“总不能只准你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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