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金阙(三十一)◇
34金阙(三十一)◇
◎她诈他们的!◎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封不语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比如说,那个晚上,月楼摔在瓷片上,背上伤痕累累,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
封不语还记得月楼是怎么解释的:她对疼痛不敏感。
但若只是“不敏感”,至于毫无察觉吗?
再比如说,月楼靠画造物的能力。凭空造物还能赋予其生命,那其实已经很接近神的力量了,或者说,那本就是神的能力。譬如传说中的女娲造人,难道不同月楼一样吗?
一切细枝末节都证明她并不普通,她从不掩饰,或掩饰得很敷衍,但人们为表象所迷惑,以为那只是“一些特殊”而已。
封不语看着陷入睡梦中的月楼,突然意识到,她身上的秘密可能不止这些。
那些秘密一层叠着一层,每当他相信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月楼的时候——秘密揭露,层层叠叠的帷幕之下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她。
天边泛起晨曦的微光,阳光越过窗棂,床幔泛着细小的微光,继而慢慢延伸,落在梳妆台上,把昨夜封不语倒出来的玉佩信物照得闪闪发光。
他顿了顿,还是走过去,站在梳妆台前俯下身,把那些玉佩的流苏梳整齐、把发带折好、把钗环放进妆匣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心里有种难得的平静,因此他的动作很慢。
但很快,来自门外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钟灼推门而入,道:“雁寻仙主回来了。”
雁寻在成为修者之前便是西京大理寺卿家的小姐,也是月楼的朋友。或许她已经是世界上最了解月楼的人了。
无论怎样,昨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如果要求一个答案,只有问雁寻仙主。
而且,月楼失忆这么大的事情,不让雁寻仙主知道是不可能的——虽然她很有可能宰了他们。
虽然按照月楼的计划,今早启程就能顺理成章地避开雁寻把她偷走,也没有人会怀疑,但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办法。
一来,他们需要准确的信息来判断月楼的现状,不能只是靠猜测。
而雁寻仙主明显是知情的。
月楼要把那尊大妖石像搬进极仙台,雁寻仙主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再联想到有关三楼密室的传闻和雁寻仙主模糊暧昧的态度,很显然,雁寻不仅知情,还一直在为她遮掩耳目。
二来……谎言总不可能永恒。
就像月楼欺骗他们一样。很可惜,这个道理月楼不懂,但她的徒弟们懂。
谢无垢正坐在床沿,月楼睡得很浅,他不得不坐在床边,任由月楼攥着自己腕上的系带。
看到钟灼推门而入,他也没什么表情。
他们现在有共同保守的秘密,于是矛盾被无言地转移了。聪明人总是会选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一条路。
“走罢。”钟灼说。
谢无垢起身,想抽走月楼手里的系带,但反倒不小心让月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逆光下,床账外,准备起身离开的人。月楼下意识便把手里的系带抓得更紧了。
“……去哪儿?”她开口问,声音还带着睡醒时的沙哑。
谢无垢摸了摸她的额头:“师尊先睡一会儿,我们有事去办。”
月楼没有注意他的称呼,她的关注点全在后半句话上:“什么事?”她急急地追问。
钟灼从身后走过来,掀开床帘,道:“要去见秦燕小姐。”
秦燕,雁寻仙主的本名。
他们本以为这话一出,月楼就会安心点,谁知她却皱起眉,问:“秦燕是谁?”
谢无垢脸色不由露出一分惊愕。
还是钟灼反应快,他俯下身撩开额上都发丝,低声道:“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叫秦燕。你不记得了?”
月楼想了想:“我没有见过她。”
“许是忘了。”钟灼从善如流道,“陛下很看重秦大人,年年宫宴都送帖子请秦大人进宫,你应该见过的。”
此话一出,其他二人心里都暗暗点头。他们这群人里,也就只有出生在三百年前的钟灼对那个时候的宫廷有些了解,现在的人只晓得三仙台,什么西京什么公主,通通都是埋在故纸堆里的尘土了。
月楼却扶着谢无垢的手坐直了。她奇怪道:“先生,您突然变得好奇怪。”
“……什么?”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秦燕呀。”月楼皱着眉,“那些宫宴,我也去不了的。”
——可你不是西京的公主吗?为什么你不能……
封不闻差点脱口而出。但随即他意识到这是另一个秘密。
西京的公主,备受宠爱的帝姬,皇帝千娇万宠的小女儿,与雁寻仙主互相依靠走过凡人岁月的挚友,祭神大典的礼官,神明青睐的幸运儿。
谎言,又是谎言。
月楼的形象突然变得好远,这个人变成由层层谎言堆砌的,一个虚假的面具。
钟灼淡淡道:“许是我记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