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九十三)
金阙(九十三)
封月平。
月楼眯起了眼睛。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主动回来找她,月楼或许还要再过几天才能想起这个人来。
她侧头,看了一眼神。如果封月平来了这里,神不可能没有发现,但祂什么也没有提起,仿佛默许;而且,如果封月平回了宫里,一直在追查他的雁寻也不可能没有察觉。月楼懂了。
面前,封月平浑身狼狈,衣角破烂,还沾着血,踉踉跄跄的。
月楼道:“看来那些大妖们虽然没抓住你,但也让你吃了些苦头。”
封月平死死地盯着她,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站直了,伸出手掖好衣襟,把头擡起来,似乎又恢复了以前还在皇宫做他高贵的平陵世子时的傲气。
月楼却忍不住想笑。世道已转了几轮,封月平还留在最初时。
“如果我是你,我就逃命去,有多远逃多远,还能多活两天,是也不是?”
“……有用吗?”过了半晌,封月平慢慢地说。“皇妹,你我早已经不死不休了。”
“别叫我皇妹。”月楼嫌恶,“恶心。”
月楼嫌恶,封月平却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大笑起来,他眼里的愤恨仿佛被点燃的火焰,燃烧着令人发寒的光:“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觉得恶心?你说皇室血脉肮脏,你别忘了!你别忘了,无论无何,你的身体里都留着你觉得恶心的血!”
月楼道:“是你忘了,我已经死了。你也死了。”
“所以呢?”
“当年,是雁寻杀的你。在我逃出西京之后,她找机会杀了你。”月楼慢慢地说,“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一个遗憾……一个执念。”
她亲眼见到了神死在封月平的剑下,却没见到封月平死在雁寻的手里。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月楼既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尸体。
后来她总在午夜梦回想起那一天,对封月平的死愈发没有实感,醒来后惴惴不安,恨之欲狂,她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也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这么多年来,我也有一个遗憾。”封月平说着,慢慢走近了。
“这就是你一定要带我来西京的原因?”月楼嘲笑道,“封月平,你冲动易怒,蠢得可以。怪不得你死在兰贵妃的前头。”
封月平果然被轻而易举的激怒了。他面露怒色,挥剑砍来,月楼避过去,闪身一看,只见他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一把黑色的长剑,却正是诛邪剑!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偷来的。
若说之前月楼还有些心思讥讽于他,此刻,却不敢再大意。神本来在一旁观战,只想把这件事交给月楼,但见他拿出诛邪剑,脸色也是一沉。
封月平发现了他们表情的变化,表情逐渐得意,他表情扭曲着,却大笑着道:“什么神?!在人铸造的剑下,不过是待宰羔羊罢了!”
月楼尽量让自己冷静地看着他,好判断他接下来的动作。他走投无路,孤注一掷,这样的疯子是最可怖的,特别是他还挥舞着一把致命的武器时。
见月楼没有答话,封月平也自觉无趣。他没有再多话,擡手挥剑,又是一剑刺下!
这次月楼没有躲,她擡手一道神力打出去,正撞上诛邪剑的剑锋,两者相撞,发出嗡嗡的响声,漫天的银杏叶被剑气激起,飞散在空中,她趁机一跃而起,想打他个措手不及,可封月平随手挥剑一斩,银杏叶瞬间就被劈得灰飞烟灭——这本就是神力的产物。
千钧一发之际,神抓住了月楼的胳膊,没让她真的撞上了封月平的剑锋。
封月平忌惮地看着神。他虽然握着诛邪剑,可对于神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神经都记住了对方曾经是怎样轻飘飘地将他碾进尘埃里,对他随意生杀予夺的。
月楼却注意到了他恐惧的表情。她歪了歪头,在对峙中,忽然说:“你怕先生?”
“笑话!”封月平怒道,“我都杀过祂一次,还怕祂?”
话音一落,月楼猛地出手!她身形轻如烟雾,瞬间就闪身到了封月平的身侧,神力在手上凝成刀锋的模样,快如闪电!
“哐——!”
刀锋与剑锋相撞,嗡鸣作响!月楼只感觉半只手都被震麻了,还没等反应,只见封月平手中剑锋一闪,她急速退开!
封月平砍了个空,一时也没急着追击,他看着月楼退回了神的身前,而神背着手,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不由嗤笑道:“看来你家‘先生’也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爱你。”
月楼不怒反笑,轻轻道:“你是这样觉得的?”她的笑容不是怒极而笑,而是讽刺一般,别有深意的笑。
封月平讥讽地看着她,然后挥刀,冲了上来!
滔天的杀意直直冲向面门,月楼不躲不闪,擡手,神力在她的指尖闪闪发光。
“铛——!!!”一声刀刃相接的尖叫。
就是现在!靠得足够近了,月楼擡起另一只手,神力化作刀锋,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封月平的喉咙!
如果连颜在这里,她或许会惊讶地发现,月楼用的招数,和她当初在九江河底一模一样。
封月平没想到她竟然不惜露出这样大的破绽也要杀他,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在刹那间也调转剑锋,猛地插入月楼的脖颈——
在剑锋触碰道月楼皮肤的一刹那,月楼只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沉甸甸的剑压在了她的脖子上,但刀锋没有再向前哪怕一丝一毫。
有一只手,轻巧地抓住了诛邪剑的刀锋。
封月平下意识擡头,脸上扭曲的笑容凝固了:竟然是神!
神轻巧地反手一挑,把诛邪剑挑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神不是最怕这把剑了吗?!祂怎么能碰这把剑?!
月楼猛地抽回手,看着封月平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嘶嘶喘气。他喉咙上被穿透了一个大洞,呼吸间漏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月楼踢了他一脚,没有多管,连忙跑到神的身边,捧起祂的手,皱眉道:“先生?让我看看!”
神摊开手,无奈地给她看了一看:祂的手掌光洁如新,没有伤痕。
月楼松了口气,她这才有心思去瞧上一眼死狗一样的封月平,他倒在地上,已经不再喘气了,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表情扭曲。他永远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月楼久久地看着他被定格在死之前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