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金阙(七十八)◇
88金阙(七十八)◇
◎我要请先生喝酒,向先生许愿。◎
夏天很快就来了。银杏树生出了茂密的叶子,月楼再躺在树下时,已经不用伸手遮挡阳光了。
她还是每天在院子里慢吞吞地散步,脚和关节已经不会再痛了,最开始适应新身体的时候,手指是最难操控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连握筷子都做不到,但渐渐的,已经可以做一些绣花之类的细致的活了。
月楼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但神总是在她这样说的时候伸手捞过她,用手指摩挲过她的手指、脚腕和关节,然后说:“不够,还不够。”
“要怎么样才算够?”月楼凝神问,“先生,我想离开西京。您知道的,夏天是最适合的季节了。”秋天太冷,而冬天大雪封路,都不是适合远行的季节。
神道:“多用用你的身体,迟早会习惯的。”
迟早是什么时候?多迟?多早?月楼没问,她在躺椅上一晃一晃,对自己说盼了这么多年,也不缺这几天。
比起时间,还是另一件事更重要:“先生去过江南的小镇,看过塞外的孤烟吗?”
神道:“自诞生起,我就在这里。”
月楼闻言,笑眯眯翻了个身,趴在神的膝盖上,仰头道:“先生,那您同我一道走吧。”
神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可走不了。”
月楼笑容微凝:“……为什么?”
“我是西京的神,自诞生起就守护这一片土地。”神轻描淡写地道,“小公主,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不,在西京还没有诞生的时候,甚至远远在那之前,在你们人类不能理解的旧时光里,我就守在这片土地上了。”
月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先生,其实您是守护西京这片土地的神,而不是守护西京人的神,对吧?”
“……你很聪明。”神赞赏道,“你们人类之中,像你这样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多,这很不好,会让你们认不清自己在世间的位置。”
月楼苦笑抗议道:“先生,你又说这种话了……一点也不像‘我们人类’会说的话。”
“好吧好吧……”祂最近在学习怎么让自己像个人类,但总在细枝末节上失败,祂突然俯下身来,摸了摸月楼的脸,“小公主,你是不是西京人呢?”
“我生于西京长于西京,当然是西京人。”
神说:“那我现在不仅是守护西京的神,也是守护‘西京人’的神了。”
月楼一怔,委婉道:“……其实一般也没有人会说这样的话,先生。这有点……老土。”
神明大笑。
月楼伏在他的膝头,看着祂的表情,她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起来。
风吹树动,光阴摇曳。
这样美好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呢?
如果她能许下一个愿望……月楼想。如果她能许下一个愿望,就像夏夜永不坠落的晨星。
……
月楼的作息很规律,吃完饭之后,下午会睡一会儿午觉。
看着她睡着之后,神才起身离开了小楼。小楼外,两个太监正跪在门前,候着祂,见神来了,连忙磕头行礼,不等祂说话便道:“大人,您要的人准备好了。”
“两个死囚?”
“是,是。两个罪大恶极的死囚,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太监谄媚道,“他们本来是判秋后斩首的,现下在宫中地牢里关着,只等您过目。”
神微微颔首:“带路。”
地牢潮湿阴暗,因为神要来,宫人们特意做过洒扫,但边角的污垢,墙上的血迹却不是那么容易彻底清洗干净的。
两个太监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候着,生怕祂因此大发脾气,但神却不置可否,祂走过一间间特意清空的牢房,一直走到最深处。
牢房里关着两个死囚,祂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两人,头也不回地道:“出去。”
太监领了命,出门候着去了。
地牢内寂然无声,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直到日头西斜,神才施施然迈着步子出了门,祂皱着眉头,显然心情不是很好,太监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祂的脸色。
神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道:“明日再带两个死囚来。”
“是。”太监问,“还是之前的要求吗,大人?”
“嗯。”
太监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两股战战,却不得不道:“大人……牢房里已没有死囚了,您看要不要……弄几个流放的罪臣……”
神闭了闭眼,摆摆手让他去办。
太监连连道是,正准备退下,却又忽然听到神道:“……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吗,大人?”
“……”神道,“算了。再等等吧。那些罪不至死的,就算了。”
“你去把里头收拾一下。”
“是,大人。”太监目送着神远去了,他在后头遥遥地看着祂往小楼走,等到神的身影彻底消失,太监才摇着头走进地牢深处。
地牢最深处的牢房里,躺着四具尸体。或者说,是两具尸体和两座大妖石像。
太监敲了敲石像,叹了口气,咕囔了几句,认命般开始往外搬石像。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些天神明总要他们找人,要的都是些死囚。
每一次神来了地牢,一呆就是一下午,也不让人在旁边看;这些死囚也不是个个都像今天这样,有一次神叫他们清理地牢,两个死囚最后活了一个,剩了三具尸体,神带走了那个活着的死囚,可是太监注意到了,祂看那个活着的死囚的眼神,就像看一具的尸体,冷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