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苍生（十）◇
73苍生（十）◇
◎“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小石头带着月楼往矿洞深处走去。现在是晚上,矿工们都被允许上到地面休息，因此矿洞里空无一人,只有岩壁上的风灯静静地照亮了这片无人的地下世界。
月楼跟着小石头在岩壁间爬上爬下,少年身姿矫健，在岩洞中十分灵活，相反月楼就有些困难了，她不得不扒拉着突出的石头,身体僵硬得几乎是成了一块铁板,只能平直地上下,最后还是小石头扶了一把才走到岩洞中间的空地上。
月楼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问道：“这里有人来过吗？”
“平常不会有人来。”小石头说,“偶尔会有仙长大人来查看石像——喏，就在那里。”
月楼擡起头，眼前的石壁中摆了一尊人高的石像，即使月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乍一看到石像，还是不免一惊。
这石像她太熟悉了，几个时辰前,她才在地道的花园里见过。
只是,花园里的大妖石像大多神态安详，一群少年少女，面上都是朝气蓬勃的，身上穿着仙台的弟子袍,华贵美丽,像一尊尊被信徒精心侍奉的神像。
而这岩洞里的大妖石像与花园里的比起来,竟像是面目狰狞的邪神。
这石像是一个成年男人,身上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面目狰狞，他死前还在挣扎，因此石像也被定格成了一个绝望又崩溃的模样。
月楼一步上前，抓起石像的衣服细细查看，粗布的衣裳上有好几个破洞，沾满了尘土，远远看着，好像是因为在岩洞里放了太久，落了灰。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些尘土不是浮在衣裳上面的，而是挂在布料纤维的缝隙里。
衣服是脏污的，然而血肉化作的石像却那么洁白，像一捧雪……
月楼看着石像，忽然打了个寒颤。这件衣服……她有注意过方才那些矿工的衣服，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尊石像也是这里的矿工。
小石头看她看得入迷，也好奇地走过来，伸出手来想摸摸石像。
“等等！”月楼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别碰。”
小石头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怎么了？”
月楼动了动嘴唇，想告诉他真相，又不知道自己告诉他真相，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然而，她看着小石头清澈天真的眼睛，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出来。
“这尊石像……以前也是这里的矿工。他是活生生的人，但不知道那些人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变成了大妖，大妖死后，就会变成这样。你别碰这尊石像，凡人的身体受不了，也会变成大妖。”
她本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小石头会大惊失色，但他看起来竟然没有惊诧，只是说：“姐姐，我就知道你与我们不一样，您是仙长吧？”他不由自主地把“你”换做了“您”，这是凡人对修者的畏惧，也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月楼失笑。其实她没有伪装过自己，但她从矿洞爬出来，又在山里走了这么久，衣服早就满是灰尘，一般人猜不到修者身上来，最多只会觉得她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背着家人跑出来玩。
“你特地带我下来的？那番话也是你故意跟我说的？”想来就算月楼不问，小石头也会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小石头挠着后脑，又露出那种无辜的灿烂笑容：“也不是……至少、嗯……至少我没有对您说谎！我们矿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失踪，那些仙长说他们是在矿里出了意外，但我撞见了他们把这尊石像运进来之后，就一直怀疑他们撒谎。”
“你知道他们在暗地里害人，你还留在这里？”月楼问，寻常人的反应不都是离得越远越好吗？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失踪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没办法嘛。”小石头道，“要吃饭的。”
月楼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石头便拉住她的手臂，问：“仙长大人，大妖是什么？”
“大妖是走上邪门歪道的修者，身体承受不了过多的神力，便会死去，死后也会变成石像，不得安息。”月楼向他解释了大妖的成因，但凡人很少接触神石，因此他听得半懂不懂，月楼只能最后总结道，“总之，成为大妖就等于自杀，你千万不要碰这尊石像，在矿上也要小心……”
她顿了顿，还是说：“等我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我会让仙台的人来查封这一处神石矿，到时候，害人的修者会被抓出来，你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是，”小石头疑惑地道，“如果没有神石矿，我们没有活干，都会饿死。”
月楼的心猛地一紧，她慢慢地道：“……不会的。”
到那个时候，钟灼会把真相公之于众，把神明的恩赐还给祂的人民。
她从怀里掏出风雨免朝牌，问小石头：“你想不想当修者？”
小石头的眼睛一亮：“修者？当然想！但是……但是……我没法使用神石，神厌弃了我。”
这是世家的谎言。他们谎称修者是受神石青睐的天选之人，凡人不能使用神石，不能成为修者，都是因为他们不受神明青睐，凡人应当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被神明厌弃。
“不，神不会厌弃谁的。”月楼说，“只要你信仰神，神就会爱你。神爱祂的所有子民，神会保佑我们的。”
她把风雨免朝牌塞给了小石头，对他说：“你拿着这个，三天之后去九江城内的归一楼，那里会有人带你去极仙台的。”三天之后，她已经离开了九江城，谢无垢他们想找她也没法了。
小石头看了看她，忽然笑道：“仙长姐姐，我见到你第一面，就觉得你是贵人。果然，是我的贵人。”
他把“贵”字咬重了，指了指月楼的衣服。意思是，她的衣服看起来很贵，因此第一面他就觉得她身份不一般。
月楼哭笑不得，她这身衣服那里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已经破破烂烂，布满尘土了。
她不由得叹息道：“哪里算是什么贵人？我也不过是陷在漩涡里挣扎的可怜人罢了。”
小石头问：“是之前您说的，您要去处理的事情吗？”
月楼点了点头，她不欲多说，小石头看她表情淡淡的，也没有多问。
两个人沿着矿洞又爬了回去，在路上，小石头问了月楼几句极仙台的事情，言语间很是向往，纵使月楼怀揣着满腹的心事，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仙长姐姐，我听说过极仙台是仙人居住的地方，高高在云端，大家都说里头像仙境一样，普通人进不去！”
月楼道：“修者也是普通人，仙台也只是个普通地方而已，有人带就能进去，除了的确高了点之外，没什么稀奇的。”
小石头又道：“仙长姐姐，听说你们都是腾云驾雾的，御剑而行的，你怎么不飞上去？”
月楼无奈：“修者也是人，平常我都是坐马车……唉。”至于为什么不飞上去，不提也罢。月楼，这世间的第一个修者，现在不会操控神力，还不如小石头，给修者丢脸了。
“听说修者一剑就能劈开矿山，是真的吗？”
“没人会这样干。”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要劈开山，得花多少神石？大部分修者花不起，花得起的，雁寻顾修之类的，没那个闲心。
“听说修者都长生不老，不会受伤，也不会死，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