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九日(2)
第36章九日(2)
接下来,阿姨的表现就好像我是她的亲闺女,带姑爷回来了,拉着我的手进一楼客厅不停地问东问西。叔叔一副退休干部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要跟我握手做自我介绍。简直是俩活宝。因为我之前就在网上看过叔叔的培训视频,所以一点不觉得陌生。将我招呼完毕才轮到九日,虽然他们说闽南话我一句听不懂,但是从开心的笑容里我读到了幸福。 中午九日要亲自下厨,挖春笋,摘最嫩的瓜尖,还特别残忍地宰杀了一只刺猬做汤,柳叔叔也露了一手,清蒸鲤鱼。
味道很不怎样,但是有卖相,摆盘技术了得。我从来不知道九日还会做饭啊,这个人集各种技能于一身,我怀疑这是不是山东那啥技校毕业的全能型人才,就差不知道挖掘技术怎么样了。
吃完饭我抢着刷碗,九日本来已经躺沙发上玩手机游戏了,阿姨咳嗽一声,他又赶紧系上围裙不情愿地回厨房帮忙。
我关上厨房门,指挥着他笨手笨脚地洗刷,一脸幸灾乐祸地笑。
阿姨说:“本来在福建呢,很多男人都是不下厨的,都是女人做活,但是在我们家是很民主的,所以从他爷爷辈开始,就是男人下厨,男人洗衣服,男人赚钱,不是有句话说吗,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
她这么一说,我仔细看了一下,阿姨皮肤真好啊,在栗色头发的衬托下,显得白嫩嫩的。她说是经常吃叔叔做的鲫鱼炖豆腐的缘故,我赶紧把我从上海买的蚕丝面膜拿出来跟阿姨一起分享。
这为我在这个家接下来的愉快相处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洗完碗,我们坐沙发上聊天,恍如隔世,这种温暖的亲情,我一辈子都不曾享受过,沈大河连几分钟的演戏机会都不愿意配合我妈,我不能再回忆下去了,等下要失态了。
茶台上水已经煮沸。
我坐在藤椅上,像模像样地回顾了一下昨天九日的茶艺操作流程,赏茶,温壶,运壶,然后关公巡城,韩信点兵,胡乱将就一通。
一套流程下来,一时间,聊天的大家都安静了,都把目光转过来,柳叔叔跟阿姨不约而同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把两杯茶分别端到二老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有说话。我看见九日俊朗的脸上噙着一抹笑意。
“蔷薇,你这泡茶的流程,简直是得了我的真传,难道家父也喜欢喝茶?”柳叔叔和蔼地问道。
“叔叔过奖了,我爸喝茶都是直接泡到杯子里的,没有这么讲究。”
“像我们家媳妇。老柳,我越看越喜欢怎么办?”柳阿姨打趣道。
“这得问小旭,他知道该怎么办。”
九日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膝盖扮了个鬼脸,问我:“蔷薇,怎么办?”
晚上洗完脚,顺手把全家的袜子给洗了。等我晾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叔叔阿姨还有九日齐刷刷地站在门口,望着阳台随风摇摆的袜子。
“怎么了?”我局促地问道,“我犯错了吗?”
阿姨的眼睛里饱含泪花,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我听见她朝柳叔叔说:“你看啊,我就说这孩子没拿自己当外人吧。”
我没看错吧,难道我这样一个举手之劳把她感动成这样?
“我……我在家里干惯了。”我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说。
九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九日,这是第一天,我在你们家的快乐生活,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家庭接纳了。
晚上,挤在二楼九日小时候的单人高低床上,听着窗外阵阵蛙鸣,我们相拥而眠。我好像还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见我们都七老八十的样子,头发都白了,走路颤颤巍巍的,儿孙绕膝,一起躺在二楼阳台上的摇椅上听歌。醒来脑子里还有《星星索》的旋律……
他听完我的梦,轻轻地说:“傻瓜,我答应你,等我们老了,一定陪你躺在摇椅上听歌。”我们默契地伸出小拇指相勾。九日在黑暗里吻得我浑身战栗。
人家说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陪你”。我给他下了这么大一个套,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么久远的一个承诺。
我不知道后来的日子里他是否还记得他说过的这句话,但是这句话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了一样,会时不时蹦出来提醒我不要忘记他的承诺。你看,我就是这么单纯,容易犯二的人,他说什么我都会当真。
翌日天刚亮,我们去了山上,露水跟小昆虫在草地上相互拥吻着。我的拿手绝活是徒手捉蝴蝶,这么多年没练过,但是身手不减当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蝴蝶都还没有睡醒的缘故。我们像两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坐在土丘上等太阳从山那边慢慢探出头来。
九日的电话响了。我假装不经意地扫了眼屏幕,是苏芬,真煞风景。
他接了说:“好久不见,我回家了。”
苏芬说了四十多秒,内容不详。
他淡淡地说:“呵呵,我会的。”
苏芬又说了两分钟多,内容依然不详。
九日最后以“回北京以后我找你”结束了这通不咸不淡的电话,我却听出了别样的滋味。我的想象力本来就很丰富,自行脑补了苏芬柔声细语的说话声和内容,反正挺暧昧的。
他们的爸爸都很有来头,他们会互相想念对方,他们是大学同学。他也没有告诉苏芬,他是跟我一起回老家的。
我恨透了明明狐疑生气,却倔强地假装没事的自己。
九日从背后抱了我一下,我闪开了说:“不要。”
他大抵觉得我有点冷,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没好气地扯下来,丢在他身上说:“不要,不要,不要。”
他皱了一下眉头:“女孩说不要应该就是要的意思吧。”
“按你的意思,这就是我要,我要,我要的意思吗?有意思吗?”发飙完我有点后悔了,我在挑战他的忍耐底线吗,我不该这样的。
他走到我面前,离我只有五厘米的距离,鼻腔呼出的热气还有寄情水的味道环绕着我。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揉着头发,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呢喃:“苏芬说,陈昊第三次跟她求婚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所以想问问我。她在很长一段时间温暖过我,我们情同兄妹,我渴望父母那样小而平常的爱情,相濡以沫,我既然要你做我女朋友,自然不会辜负你,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伴你多久,但是我愿意尽我所能去爱你,蔷薇,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九日。”
耳畔都是回声,明明他的声音很小啊,小得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听见才对,我怎么听出来这么多重要的关键词回荡在山谷里,陪伴……多久……愿意……爱你……九日……
好悦耳啊,也好感人啊。
我不由得鼻头一酸。为什么要在这种幸福的时光里突然提醒我,未来的时间不多了?
一轮红日从山的那边钻出来,灿烂的光辉普照着这片祥和的土地。我终于忍不住打破山野里的宁静,哭得稀里哗啦。
从山坡下来沿着小河漫步,碰见柳叔叔在岸边钓鱼。与众不同的是他神情专注地盯着河面,嘴里念念有词。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我知道他曾是培训业界赫赫有名的大师,也出版过书籍光盘,曾是光华管理学院的老师。这是钓鱼新诱饵吗?
我跟九日对望一眼,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