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策反正再入南疆追穷寇救民水火
汉声要去南疆,和大家商议。此次主要是去联络豪杰,策动反正,用不着去多了人。此时蓝惠英和艾珍都生下孩子不久,当然去不得。
邓玉姣说甘天凤已经断了奶有秋云带着,孩子和外公挺亲的,家里又有艾珍照顾,所以一定要和汉声出外走走。马凤莲原来也争着要去,被艾珍劝住了,说要留她在家里做个伴,凤莲一想,也就不再争了。宗维孝等也说要一道去,汉声都拒绝了。
蓝惠英不放心只让汉声和玉姣前往,坚持要派人接应,汉声说如果老宋哥不怕辛苦,就麻烦他走一趟罢,别的人都留着守寨好了,宋公望倒很喜欢和汉声在一起,欣然答应。
汉声他们这回是轻骑简从,仍然取道伊犁,经过布鲁特人的游牧地区,向南疆进发。这一带人熟路熟,布鲁特人非常欢迎汉声他们,给予他们以尽可能的方便和帮助,因此他们在五月初就到了石金汶的营地。
石金汉那次和汉声他们分别后,派人和安集延人接头,取得了两百支枪和两百匹马,才把海古拉和何赛花放了。詹姆士也一同送了回去,他此时已有一支五百人的马队,阿古柏死后,形势对他特别有利,伯克胡里很不得人心,安集延人在南疆的统治摇摇欲坠,各城的上层头目都暗地里准备伺机行动,这给石金汉的活动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他跟英吉沙、叶城、阿克苏等地的豪杰都有了联系。喀什噶尔一带的各族人民想参加石金汉队伍的日益增多,石金汉因为武器给养有限,只是有些选择地吸收了一小部分,其余的人都劝他们暂时等待时机。这些质朴的血性汉子掩饰不了自己心情,忍受不了安集延人的欺压,往往就闹起事来。有好些人遭到安集延人的拘捕和残杀,石金汉正为此发愁。见汉声他们来到,喜出望外,就向汉声求计。
汉声问了喀城的情况,知道伯克胡里把汉城的守备大权交给了何步云,笑道:“有办法了,你们通知各有关的人员,如果何步云要扩充队伍,只管去投奔他,不管怎样,比在家里让安集延人抓去安然些。”
石金汉凝惑地问道:“要是何步云死心塌地跟安集延人走,怎么办?”
汉声道:“我们的人多了,何步云如果不听我们的,干掉他还不容易么?石大哥,你也要借这机会派几个得力的人打进何步云的队伍里去呢。”
石金汉一想,这确是个好办法,就欣然同意,派人四处联系,自己也派了几个心腹前去卧底。
汉声他们在石金汉营地里住了几天,问知盛家酒坊仍然没有暴露,就决计去喀城找盛宝林。他们都化装成维吾尔商人,汉声用易容术把脸抹成酱紫色,一副久历风霜的样子,连盛宝林都认不出来了。玉姣是初来喀城,宋公望上次来也不大露面,因为无人识破。进了盛家,汉声对盛宝林用汉话说出自己的名字,盛宝林听出了声音,才惊喜地邀他们进内室,隆重款待。
盛宝林说,去年他们大闹阿古柏王宫,劫走海古拉和何赛花,轰动了整个喀什噶尔,史密斯因此受到东印度公司的处分,不久就和玛丽詹姆士一起回印度去了。何步云不露声色,没事人一般,因此何明达也安全无事,安集延人对这事讳莫如深,禁止谈论,百姓却是越禁越感神秘,那种交头接耳的传说,比公开宣布的要传得广泛得多。因为有人认出了汉声是曾在乌鲁木齐杀得安集延人闻风丧胆的苏公子,说来说去,竟把他们说成是朝廷派来的剑侠,他们既然能在王府要进就进,要出就出,那么,取阿古柏的首级也易如反掌。各族人民听起来非常痛快,安集延人可心惊胆颤了好些日子,甚至阿古柏的死,有人也传说是剑侠刺杀的,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汉声来了以后,就住在盛家后院。那里是盛宝林祖父的旧宅,屋舍宽敞,庭院花木掩映,颇有官宦大家的气派,十分幽静清雅。盛宝林说汉声是他的表弟甘再春,和夫人一起来探亲的,宋公望则是甘府的老管家。连油坊伙计都瞒住,一点消息都没外泄。
当晚,盛宝林就把何明达找来了。何明达说,何步云和伯克胡里表面关系还不错,安集延几个大通哈,在达板城被俘了一个;一个帮海古拉的,在海古拉被杀时一并死了,伯克胡里手下只有一个阿里达什,所以极力拉拢何步云,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何步云出于同样心理,表示效忠于伯克胡里以保持自己的权势。
因为有这层原因,伯克胡里对何赛花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一来何赛花艳丽非凡,二来伯克胡里要利用何步云,不好太冷落了何赛花。不过伯克胡里是个好色之徒,后宫佳丽甚多,在外面见到有姿色的妇女都要强行霸占,一颗心早不专放在何赛花身上。兼之何赛花过去偏向海古拉,伯克胡里还存在着几分旧怨,所以何赛花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近来何赛花回娘家的次数也比较多,有几次何明达看到她神色相当抑郁。
汉声认为何步云这人热衷于利禄,贪生怕死,虽然伯克胡里目前在利用他,但大军压境,晓以利害,何步云顾到身家性命,是不会死心塌地替伯克胡里卖命的,就对何明达说,要去见见何步云。
何明达和盛宝林都耽心,怕何步云不可靠,汉声笑道:“这样的人当然是不可信赖的。不过我们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对安集延人来说,当他们大势已去时,何步云同样是不可靠的。目前何步云最要紧的是保住他自己,我们是投其所好,利用他的合法地位,搞起一支武装,估计何步云不能动心。我们事前不通知,突然去他家里见他,他即使不安好心,也来不及做手脚,光凭他家里几个人是不难对付的,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何明达和盛宝林一听有理,也就放心了。汉声叫何明达弄三套安集延军官服来,同时打听何步云单独在家时,汉声他们就出其不意地去和他相见。
汉声他们到达喀什噶尔的第三天,在何明达的带领下,去何步云家里同他相见。
何步云此时比前两年更为势派,门口警卫森严,但汉声、玉姣、宋公望都化装成安集延军官,又有何明达带领,守门军士自然恭敬地迎接。何明达带汉声三人直接到何步云书房,何步云起初还以为是伯克胡里派来的,及至汉声笑嘻嘻一揖,说道:“何大人别来无恙,还认得在下么?”何步云仔细一认,才认出来人竟是前年在喀城闹得天翻地覆的苏公子,不禁大惊失色。吓得话都讲不清楚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不知苏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请……请恕罪,请……请坐。”
汉声笑道:“何大人不必惊慌,在下此次是专程为何大人来的,并无恶意。”待何步云和大家都坐下了,接着说道:“官军一战而下乌鲁木齐,再战而下达坂吐鲁番,安集延人一败涂地,精锐损失大半,阿古柏自知日暮途穷,仲药自杀。目下安集延人自相火并,分崩离析。官军秣马厉兵,指日南征,各处明智之士,纷纷准备迎接大军,以图自效,何大人精明练达,想必早已洞察时势,不知有何打算?”
何步云哭丧着脸道:“下官的处境苏公子是知道的,当初失节也是出于不得已,一半是为了身家性命,一半也是为了地方百姓。不料以后小女被阿古柏看中,要强夺为妃,下官哪能违拗。其中的苦衷,旁人是难以谅解的。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虽有忠心,恐怕左宫保和朝廷也不能轻恕,真是进退两难。苏公子不以在下鄙陋,不远数千里亲临赐教,下官感激不尽,还望苏公子指点迷津,下官定当从命。”
汉声一面听,一面喑自好笑,这个无耻的汉奸,卖身投靠,卖女求荣,亏他还说得振振有词,大概古今的奸贼都是能讲出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的。不过为了让当地百姓少受兵祸,大军收复南疆更为顺利,只要何步云立功赎罪,也不想追咎他的既往,就正色说道:“何大人既然愿意悔过自新,如能立功自效,朝廷和左宫保当然不予追究,左宫保宽宏大度,昭大信于天下,西宁马占鳌、吐鲁番马人得,归降之后,皆获恩赦。其他董福祥、张俊、崔伟之辈,更是委以重任,让他们效命疆场,建功立业。此次收复天山南北,旌喜营回军屡建战功,何大人谅必早有所闻,又何必心怀犹豫呢?倒是安集延人狡诈凶残,伯克胡里猜忌阴险,自己的同胞兄弟尚且不能相容,何大人须得早作准备,以图自保,不然的话,不仅不难免受安集延人所制,而且大军进逼之际,玉石俱焚,何大人也就辩白不清了。”
一席话说得何步云冷汗直冒,他也曾想过,一旦大势不好就摇身一变,投降到官军这一边来,却没想到要变也决非易事。首先安集延人就不能放过他,再则他势穷来归,官军又怎能相信,怎能免他呢?想到这里,不由他心中不急,离座向汉声深深一揖到地,低声下气恳求道:“下官实在无法摆脱困境,下官全家老小都感激苏公子的大恩大德!”
汉声道:“何大人不必多礼,只要你真心归顺朝廷,办法有的是。”
何步云大喜道:“我何步云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汉声道:“何大人可知道,不管阿古柏也好,海古拉也好,伯克胡里也好,为什么都要看重白彦虎?”
何步云道:“还不是因为白彦虎会打仗!”
汉声道:“如果白彦虎单人匹马来投奔安集延人,他们能这样看重白彦虎么?”
何步云道:“这个下官也知道,不过,下官想多招几个兵,无奈那些有点真本事的都不肯前来,我手下的几个人,吃粮饷的多,真能出力的少,下官正为这事发愁呢。”
汉声道:“请恕我直言,过去何大人甘心做安集延人的走狗,正派人当然不愿站你一边了,如今何大人真的归顺朝廷,还怕没人帮你吗?”
何步云尴尬地笑道:“是这样,是这样,不过下官现在这番心意,怎么能让大家知道而安集延人又不怀疑呢?”
汉声道:“何大人放心,这事我们帮你办好了。你只要扩充队伍,自然会有人来。不过,如果他们在你这里出了事,我苏某人就对你不客气啰!”
何步云急忙表白道:“我何某有几个脑袋,敢误苏公子的事?再说,我也不能自己往死路上走啊!”
汉声道:“好!一言为定,人马上会到你这里来,安集延人那边你可得多加小心,千万要谨慎从事,一点也大意不得。”
何步云满口答应,汉声又同他约好,以后一切都由何明达传话,有事可和何明达商量,何步云答应一一照办。他还不放心,要请汉声住在他家,他可确保汉声的安全,汉声知道何步云的心意,就告诉他,一定要等大军收复南疆了,他们才离开此地的,叫他放心去干好了,这才离开何家。
汉声和何步云谈妥后,就通知石金汉派人打入何步云的内部,盛宝林和何明达也说服本城一些志土参加何步云的队伍,何步云对这些人倒加意笼络,汉声观察了十来天,见这里一时不会有什么变故,就和玉姣、宋公望一道去阿克苏活动。
片安集延人在阿克苏的统治不象喀什嘴尔这样严密,当地各族的伯克首脑还有一定的权势。汉声在去阿克苏以前,雪问了何步云,关于这些头面人物的情况,并要何步云对几个和他有来往的头面人物写信,把他作为一个医生介绍给他们。何步云对阿克苏的大阿訇乌斯木和另两个头目写了信大意是医师甘再春医术高明,前来阿克苏行医,请他们多加照顾等等,汉声带了信,就往阿克苏进发。
阿克苏是天山南路的交通要冲,东由吐鲁番,北由伊犁,到南疆去必定要由这里经过,讯息比较灵通,战争气氛比喀什噶尔浓厚得多。安集延人枪上膛,刀出鞘,昼夜巡逻,哨卡遍布,盘查严密。汉声此时是医生打扮,带有家属,手里又有何步云的书信和证明,通行倒还顺利。
他们抵达阿克苏后,先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就去找程敬唐。程敬唐见是汉声来了,不胜之喜,忙延入内厅叙话。汉声说明了此行的来意,并把他改名为甘再春,以行医为业的事说了。叫他只叫甘先生,不要再提苏字。上次汉声他们大闹喀城的,程敬唐也有所耳闻,自然领会。他说阿克苏各族人民听到大军收复北路和吐鲁番的消息后,人心振奋,目夜盼望大军早日到来,只是安集延人防范十分严密,动辄拘捕残杀可疑的人,阿克苏的志土还不敢轻动。
汉声道:“目前这一带还在安集延人控制之下,贸然行动,于事无补,反而招致对自己不利。还是小心谨慎为好,能多联络人,广为宣扬大军的威德就行了。”接着就问起乌斯木和其他民族上层人士的情况,程敬唐说乌斯木这人还算正派,在阿克苏颇有声望,他和安集延人也是互相利用,不会死心塌地为安集延人效力。对其他当地头面人物,程敬唐也都一一介绍。汉声从程敬唐家出来后,在街上买了几样礼物,就去乌斯木家求见。
乌斯木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一口浓须,见是何步云介绍来的,对汉声相当热情。但言谈之间,似乎还不大相信汉声的医术。只说阿克苏医生甚多,业务却都清淡,甘先生来此恐怕难以如意。
汉声笑道:“在下来此是为了广结善缘,并不在乎名利,同行的多正好请教,不瞒大阿訇说,在下对五痨七伤,风湿气痛,各种疑难杂症,外伤骨折,无名肿毒;妇科调经不孕等,都曾悉心钻究,可以药到病除,尤其在妇科方面,采制有天山雪莲丸,堪称稀世珍品,著有奇效。大阿訇的亲友中,如有久治不愈的病患,不妨让在下治治,治不好时,分文不取。”
乌斯木见汉声侃侃而谈,口气不小,料想必有几分真才实学,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说道:“老夫年青时在草原上放牧,冬天风雪严寒,受了些寒湿,这几年腿脚疼痛,百治不效,甘先生如果能替老夫治好,老夫必当重谢。”
汉声见他气色甚好,语喜宏亮,行动亦无大碍,知道病情尚不十分严重,如用内功助他打通关节,流通气血,可以立时止痛,步履如常,就请乌斯木躺在床上,按他所说的疼痛部位,在有关经络穴位上推宫过血。乌斯术只觉得汉声手上有一股热气直透肌肤,摩抚之处,舒适已极。不用半盏茶工夫,乌斯木觉得疼痛全失,汉声叫他行走,果然步履轻快,乌斯木大喜,说道:“甘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华陀再世,不知这病以后还会反复么?”
汉声道:“大阿訇如果注意调养,再服些祛风镇痛的药,一般是不会复发的。”说着,打开药囊,取出几粒药丸,叫鸟斯木每晚临睡前服下一丸,服完为止。
乌斯木小心把药丸包好收了,即命人准备酒饭,汉声告辞道:“在下还有内眷在客店等候,就不打扰了。”
乌斯木哪里肯放,说道:“老夫蒙甘先生医治,贱恙即便痊愈,正当聊表薄意,留甘先生在寒舍小住儿天。宝养在哪家客店?这里马上派人套车去接。寒舍虽然简陋,比客店总要方便些。老夫舍下有儿十口人,难得甘先生到此,有些病症还要请甘先生赐诊呢。”汉声见乌斯木诚心相待,辞谢了一番后,也就应允了。乌斯木当即派车,去客店接玉姣和宋公望到家中居住,加意殷勤款待,家中大小,有病患的都来请汉声医治。汉声根据病情轻重,一一话当处理,有的应手奏效,病程较长的也减轻了痛楚,全家人对汉声神仙般敬重。
来了这么个神医,有病的当然不放过机会,没病的也赶来看热闹,围观的人很多。汉声发觉有些年青妇女在室外叽叽喳喳,有儿个在门口偷偷看上两眼,一闪又不见了。就问管家,她们是不是要瞧病?
管家道:“我们这里妇女犯病的很多,她们见甘先生太年青,想来看病又害羞,所以躲躲闪闪的。”
汉声笑道,“有病不瞒医嘛,都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