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隐瞒
天牢比起邺狱显然要热闹许多,狱卒带着他们一路往里走,最后停在了最里面的一座牢房前,他替贺景泠他们打开门,低声道:“上面吩咐了看守牢房的狱卒都被调开了,还请两位尽量快些。”
贺景泠微微颔首,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递给他:“有劳。”
狱卒走后贺景泠看了眼李长泽,李长泽理所当然道:“进去啊。”
贺景泠沉默地推开门进去。
高慎背着他们躺在草席上,听见动静,抬起上半身转过来,不过几日的功夫,这位威名赫赫的大统领便潦倒到几乎认不出来,不过依旧精神十足,胡子拉碴的脸上虎目怒张,凶神恶煞地盯着来人。
“是你。”高慎转过来一脸不善地盯着他。
贺景泠抬手掀开罩在头上的斗篷:“统领大人好眼力,贺某回京之后你我连正面都没打过,竟然一眼就认出来是我。”
高慎靠墙踞坐,把贺景泠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从前是贺从连身边的副将,对贺景泠他们几个当然熟悉:“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吧,早知道当年就该弄死你,都弄死。”
他仰起头,狠戾笑道。
“可我到底是没死,”贺景泠轻笑一声道,“你既这么说,我定会吸取教训,黄泉路上,让你的族人都来陪你,特别是……齐王殿下。”
高慎目露凶色:“齐王乃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你是个什么东西,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牢狱之中阴冷潮湿,贺景泠把手拢进袖子里往前走了两步,一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的样子,好心告诉他道:“有件事大统领还不知道吧,昨日陛下和怜妃娘娘去永安宫探望生病的高才人,却不小心撞见才人和宫里的太监韩轩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郎情妾意……”
高慎浑身一震:“闭嘴!”
“陛下当场大怒下令丈杀韩轩,你猜怎么着,”贺景泠摇了摇头,无奈叹道,“竟然发现那韩轩是个假太监,一查之下才发现那韩轩是已故国公夫人老家那边的人,和才人幼时……”
“你闭嘴,闭嘴!”高慎气急败坏打断了他,胸膛剧烈起伏,戴着铁链的双手被扯的哐哐乱响,他死死瞪着贺景泠,“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景泠笑了下,不紧不慢继续道:“不想干什么,只是这件事毕竟是皇室丑闻,为着自己的名声皇上也不会大肆宣扬,左右高家已经没了威胁不是。到时候世人都只会以为是因为皇上觉得国公府获罪高氏也难辞其咎,才会受到牵连被挪去冷宫的,想必再过两日就会传出高氏暴毙的消息。”
高慎站起来,拳头被他捏的咔咔作响,那目光恨不得把贺景泠生吞活剥。他脸部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怒意笑道:“你大费周章进来不就是想知道你老子当年的事吗,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不,”贺景泠看着他满眼笑意,“事到如今我站在这里,你还觉得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来,是来替齐王看看你呀,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刺杀陛下。”
“我没有!”高慎鼓着眼睛大声争辩。
“高大人,已成定局的事,辩也无用。”
“我没有,是小人诬陷,高家赤胆忠心绝不可能有任何不轨之心。”
“高家不可能有不轨之心?”
贺景泠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冷意乍现:“高家不可能有不轨之心,难道当年我的父亲就有?当年你为了往上爬不惜在军械上造假陷害于他,置我贺家满门于不仁不义,高慎,你有什么好冤枉的,因为你们的一己之私,多少将士枉送性命,董伯远死的时候,可没想放过你,当年你们做了什么他吐露的一干二净。”
高慎哈哈大笑道:“原来从你回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贺景泠,就凭现在的你,查出来了又怎样,贺从连要死前可没你这么硬气,大军一溃千里,他跟个鹌鹑似的整日缩在营帐中,被我砍下来的头颅连秃鹰都嫌弃,偏偏这样的人要处处压我一头,有他在一日我高慎什么时候有出头之日?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子,你知道吗想要他命的可不只我一个,我高家不过是步了你们贺家的后尘哈哈哈哈哈……”
牢房中回荡着他的笑声,在这幽暗的里这笑声格外狰狞。
贺景泠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高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镣铐的手猛然袭向贺景泠的脖颈,电光火石之间贺景泠身后一直没有动的人直接迎上去就是一脚,重重踢在了高慎身上。
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高慎被突如其来的力道踹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好意思,没收着力。不过我也没想到高统领竟然没躲过去。你忍着点啊,我下手没个轻重。”又是几道咔咔声,李长泽眼也不眨地卸了高慎的胳膊,他一直现在贺景泠身后,因为戴着的斗篷没摘,高慎甚至直接忽略了他。直到他开口说话,高慎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他怒目圆睁,费力的仰头看面前站着的两人,整个人如遭雷劈:“你……你们……”
贺景泠走上前来:“你错了,一报还一报,我只是个俗人,只想替我父亲在你这儿讨一条命。”他蹲在高慎面前,用李长泽听不清的声音低声说,“步贺家的后尘,说的不错,我不过是加速了一下这个过程而已,”
高慎死死瞪着他们两人,贺景泠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齐王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太子殿下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我们只要你的。”
“狼狈……为……”
“你是想说我和太子狼狈为奸?你和董伯远不是吗?我贺家走到如此地步,还要感谢你。被人诬陷的感觉怎么样统领大人?”
贺景泠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凉薄的笑,幽幽道:“我想知道的你一定会说对吧,因为你不说的话外面有关齐王血统猜忌的流言马上就会传出来,你说到时候我们那位爱重名声的陛下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不过也无外乎两种可能,你说我们的陛下是宠爱自己的儿子到根本不在意外面流言纷纷,还是舍弃一个满身污点的皇子成全他自己?”
高慎看了看贺景泠,又看了看旁边的李长泽,平日里群臣看不上的懦弱无能的太子此刻却让他不寒而栗,李长泽安慰道:“统领大人放心,四弟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高慎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脸色惨淡嘴思绪开始远飘,嗫嚅道:“一开始几年我们一直是在打胜仗的,北晋被我们打的节节败退,眼看平凉十四州就要夺回,可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国库早就空了,只等着最后的决战中结束这场战争,那场战争异常惨烈,因为更换了劣质的军械导致我方大军死伤惨重,从那时候贺从连便畏战不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败仗让他大将军的名声扫地,所以不敢出战了……”
高慎不小心对上贺景泠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幽静,在昏暗的天牢中苍白的脸上看上去格外瘆人,仿佛是沉淀的恶魔的眼神,他心里一麻,说不下去了。
贺景泠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拿在手里把玩:“这东西和齐王殿下给那乌骓马吃的东西差不多效果,马儿吃了一些,这是留给你的。”
“统领大人不吃也没关系,高才人和齐王殿下会替你吃的,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当然了,你犯了这滔天罪孽本就无路可活,也别想着还有什么空子可以钻,毕竟我们能进来你却一定出不去。”
“这药吃了就是再好的仵作也查不出来什么异样,你放心。”贺景泠说完把瓶口打开,一颗药倒了出来,混着尘土咕噜噜滚到高慎面前。他直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忽地又转过身,微微一笑,“对了,小宛姑娘托我转告你,她进你书房的时候不小心被尊夫人发现,她失手把人推到井里去了。”
高慎盯着那颗药丸,眼中恨意滔天,痛苦又绝望地挣扎咆哮:“贺景泠,你不得好死!”
李长泽跟在贺景泠身后,回头漠然看了一眼高慎,转身离开。
马车还停在原处,后面一颗繁茂的高树将它完完全全挡住。
“你不想要高慎的口供?”李长泽上马车后问。
贺景泠坐姿端正,疲惫地闭上眼睛:“这件事是高慎和董伯远暗中所为,他们两人一死,谁还会信当年的事真相究竟如何,难道要我们现在把高慎逼着让他供认当年是他暗中做的一切?坑害了数万将士?这个罪名,他承担不起。”
“为什么不能?你不想为你们贺家洗脱冤屈了?”李长泽继续问。
贺景泠睁开眼看着李长泽:“殿下,我父亲毕竟是统帅三军的将军,如果不是他御下不严,也不贵造成当年的惨事,就算现在真相大白贺家也没有道理独善其身,而且最后下旨判我贺家的是皇上。”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仅凭着一腔悲愤,可现在我觉得比起我们贺家一门的荣辱与当年无故枉死的将士们相比,他们又何其无辜,何况,陷害我父亲的罪魁祸首都已经被我亲手送进了牢狱之中。”
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在寂静的道路上升星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