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尽夏
楼淮循声擡起头。
任辞盈站在讲台上,落落大方地对着台下演讲。她的声音清亮,姿态从容。然而,就在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与楼淮交汇的刹那,那目光却像受惊的蝶翼轻轻一颤,随即翩然移开,快得让楼淮一度以为是错觉。
演讲结束,掌声中,同行的女生接替了她的位置。任辞盈退到讲台左侧,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楼淮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教室门敞开着,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涌进来,又被门外婆娑的树影筛碎,跳跃着落在靠近门边的任辞盈身上,使她整个人浸润在流动的光影里。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也许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就在这片光影灼灼中,任辞盈倏然擡眸,直直望了过来。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楼淮微微一怔。
恰在此时,另一个女生的演讲也结束了。热烈的鼓掌声如潮水般涌起,瞬间淹没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任辞盈没有再看他,跟着女生和主任,一同离开了三班的教室。
楼淮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摊开的书本上。然而,那些印刷规整的文字仿佛都失了焦,眼前反复闪回的,唯有光影中那个带着笑意、短暂的一瞥。
下课铃响,教室立刻喧闹起来。宋星野的大嗓门穿透人声,他在三班门口喊了好几声“楼淮”。可被喊的人却毫无反应。楼淮左手支着下颌,对着摊开的书本出神,周遭的一切好像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宋星野无奈,只好拜托三班的同学进去传话。楼淮这才如梦初醒,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想什么呢你?喊你八百遍了,跟聋了一样!”宋星野不满地嚷嚷。
“没想什么。”楼淮的回答简洁得近乎敷衍。
“我信你个鬼!”宋星野凑近,促狭地挤挤眼,“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想哪个女孩呢?”
楼淮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宋星野也只是随口打趣,他压根不信楼淮这棵“铁树”能开花,也没指望得到答案,手臂一扬指向操场,“甭管了,走,打球去!”
楼淮瞥了眼腕表,“还有六分钟上课,你确定还来得及?”
“六分钟都够小爷我投进仨球了!信不信?”
“不信。”
“就冲你这句话!等着瞧,保管让你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宋星野斗志昂扬地就要往操场冲,跑了两步又急刹车回头,“对了!我球借给隔壁班地人了,他说后天还。今天先用你的球打。”
“我没球。”楼淮答得干脆。
宋星野脚步钉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挑眉,“别告诉我,自从你上礼拜那宝贝球丢了,你到现在还没买新的?”
楼淮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恭喜你,今天智商难得在线一次。新球我昨晚刚买,店家说十五天内发货。”
“十五天?!”宋星野哀嚎一声,几乎要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你放学后赶紧去校门口商店买一个凑合用呗。”
“不行,”楼淮断然拒绝,“那边球的手感我试过,跟我丢的那个差远了。”
“我的天爷!十五天不打球,你能忍得住吗?”宋星野痛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有你的吗?”楼淮不急不慢地说道:“你的球后天就回来了。就先用你的,反正我那个球是怎么丢的,你心里清楚。”
宋星野心虚地挠了挠头,“谁知道真有那么缺德的人,光天化日眼皮子底下就敢顺走球……”他小声嘀咕,底气不足。
楼淮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地方不是学校球场,一没监控,二没什么人盯着,被顺走不是必然的吗”
“我哪知道!我就去买瓶水的工夫!”宋星野试图蒙混过关,赶紧转移话题,“哎哟,过去的事儿就让它随风去吧!说要赔你你又不要。楼淮啊楼淮,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来来来,让兄弟抱一个,表达一下我滔滔江水般的感激之情!”说着就张开双臂,作势要扑上来。
楼淮一看他又要犯“人来疯”,敏捷地侧身躲过,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
被挡在门外的宋星野只能扒着门框,对着楼淮的背影“控诉”其无情无义。
三班同学对此情此景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有人笑着起哄,“楼淮,快哄哄你的好兄弟!”
楼淮无奈,从书包里摸出一包水果味的软糖,准备拿去安抚门口那个“戏精”。可还没等他走近,宋星野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缩脖子,“噌”地一下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楼梯拐角。
“跑得倒挺快。”楼淮正纳闷,一转头,便看见抱着试卷、朝这边走来的姚念,心下顿时了然宋星野落荒而逃的原因。
姚念是舞蹈社的副社长,社团教室紧挨着楼淮所在的乐器社。去年元旦晚会,两个社团合作排演节目,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时常互相串门聊天。
宋星野就是在晚会排练中,被姚念跳的一段民族舞彻底俘获了芳心。他对此曾发表过著名言论:“乐器配舞蹈,天经地义,就像我配姚念,天造地设!”
当时楼淮毫不留情地拆台,“你确定?你敲的是架子鼓,人家跳的是民族舞。”
宋星野立刻瞪圆了眼睛反驳,“谁规定架子鼓不能配民族舞了?这叫创新!你懂不懂艺术啊?”
……
姚念也看到了楼淮,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楼淮看向她怀里的试卷,“你们班要随堂考?”
“嗯,”姚念应着,“我看老师桌上还有一摞试卷,估计是给你们班准备的。”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预备铃响起,她抱着试卷走进四班教室。
楼淮擡头望向四楼的走廊,果然,对面栏杆后,一颗熟悉的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探出来。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宋星野这个怂包,竟然连当面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躲得老远偷偷看。可隔那么远,能看清什么?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敲响。楼淮背着书包刚走出教室,就看见宋星野蔫头耷脑地靠在墙边。楼淮朝四班教室里扫了一眼,没看见姚念的身影。
“下午跑什么?”楼淮问。
“我……我赶着回去上课啊!”宋星野眼神飘忽,“踩着铃声回去多不好,上课要积极你懂不懂!”
“不懂。”楼淮毫不留情地拆穿,“而且,你确定不是因为看见姚念才跑的?”
“服了你了!”宋星野瞬间破功,懊恼地抓头发,“你知道还问!害我绞尽脑汁编瞎话,死了多少脑细胞你负责吗?”
“不过你跑什么?”楼淮不解,“多好的机会,完全可以借机打个招呼,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