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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六月二十八日十一点，榆城中考成绩查询入口准时开放。任辞盈早已守在电脑前，时间一到，她飞快输入姓名和身份证号，点击查询。
心脏狂跳，她屏息凝神盯着屏幕--页面跳转，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当前访问人数过多，请稍后再试”。
“哎！”任辞盈深吸一口气，手指像上了发条般不停点击刷新。终于，页面再次跳转，成绩出现！她猛地捂住眼睛，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一定能考上的，一定会考上的……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她才缓缓放下手，视线落回屏幕：
“语文124.5，数学121，英语129，政治63，历史71，物理75.5，化学66，体育57，总分707。”
“过了！”任辞盈爆发出尖锐的欢呼。奶奶闻声从客厅赶来，“查到了？”
“嗯！707！”
“满分多少来着？”
“文化课750，体育60，加起来810。”
“能上一中不？”
“不知道呢，去年一中线是710，今年不知道是升是降。”
“没事，去不了一中，还可以去三中。一中虽好，但三中也不差嘛。”
“奶，您可真会安慰人。”
任辞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一中每年在九中录取一百一十人左右。中考前她已经挤进年级前一百，虽然是最边缘的九十多名。中考成绩跟她前几次的考试成绩差不了几分，所以她应该是可以被一中录取。况且今年中考试题难度比去年有所提升……她双手合十，祈祷一中能因此降分录取。
手机铃声响起，是何常曦打来的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同样兴奋的尖叫：“我过最低录取线了！任辞盈！不管排多少名，我都有高中上了！我也能上高中了！”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隔天，榆城教育局公布了各分数段人数统计。和任辞盈同分的有三十二人，排在她前面的共有七百五十一人。榆城一中每年招生约一千五百人，除了市区生源，还会从下属县镇招生。任辞盈仔细算了又算，还是拿不准被录取的几率有多大。
浏览全市成绩时，她瞪大了眼睛：最高分--786分！满分810，这人几乎好几科都满分了吧？还领先第二名二十五分。班级□□群也炸开了锅，都在惊叹这逆天分数。
“听说这次第一名是二中的学生。”
“真的假的？”
“二中还没咱们学校好呢。”
“我朋友是二中的，他说他们老师朋友圈都发了，确认全市第一就是他们学校的！”
“快问问叫什么名字？”
“问了问了，叫方凝！确定是她了！”
方凝？任辞盈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像她那样既聪明又肯拼的人，才能考出这样的奇迹分数。
她点开小学同学分组，找到方凝，头像灰着，显示离线。想起小学时两人互看不顺眼的幼稚时光，任辞盈忍不住笑了笑，给她发去一句真诚的祝福。
小学□□群沉寂已久，任辞盈滑动着屏幕，目光在那些零星的话语间搜寻，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关于楼淮的痕迹。
她点开楼淮的□□，头像并非情侣款，只是一张风景图。他的个性签名照旧，没换。点进空间，最新动态还停留在几条关于游戏的说说，点赞列表混杂着不少眼熟的小学同学，评论区更多的是陌生的名字，说着任辞盈听不懂的话题与楼淮互相调侃。
这一刻，任辞盈感觉自己像躲在阴暗角落的老鼠，用仅有的联系方式偷偷窥视着楼淮，妄想从中知道楼淮最近的动态。但仅凭头像和几条无关痛痒的游戏说说，她又能知道些什么呢？不过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雾影罢了。
任辞盈也不明白，自己对楼淮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喜欢他吗？曾经或许是喜欢的，可现在，那份喜欢真的还在吗？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每次上线。总忍不住确定楼淮是否用了情侣头像在意他有没有跟小学班级里的其他女生聊天？如果喜欢，为什么心中竟提不起一点想要主动联系他的冲动？即使任辞盈知道哪怕主动了，也肯定没有结果。
他们不在一个学校，根本就不可能。
这份莫名其妙的情愫，她理不清也剪不断。
光标在对话框里徒劳地闪烁良久，终究一个字也没敲下。算了，只是小学同学而已，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裹挟着烈日，敛了大半暑气。
方凝与父母坐在沙发上，对面是鸳城一中远道而来的招生办老师。
鸳城一中是省内最好的高中，师资、底蕴、升学率都远非榆城一中可比。每年中考后，鸳城一中都会奔赴省内其他城市，招揽当地的顶尖学子。成绩公布的当天，他们就通过榆城二中拿到了方凝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第一时间登门拜访。
为了争取方凝，招生老师开出了极其优厚的条件：学费减免、专项奖学金、名师辅导……然而，方爸方妈始终没有松口。而方凝手臂支着膝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鸳城一中精美的宣传册，望着封面上宏伟的校门发呆。
招生办的老师想询问方凝的意见，方爸直接打断，“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得我们大人做主！我们家意见不统一，她一个人说了能算？她一个孩子，离了家没钱没地方住，能活吗？这事我们考虑，用不着问她！”
方凝感受到招生老师朝自己投来同情的目光，灼得她脸颊发烫。
招生办老师前脚刚走，方爸方妈就开始吐槽和埋怨，“话说得好听，谁知道到时候认不认账？”
“就是！只免了学费，生活费也不多补贴点!”
“鸳城那么远，咱都没去过，哪能随便把她送过去？”
……
方凝冷眼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拿起宣传册回到房间，重重关上门。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声搅得她心烦意乱。她再次翻开手册，凝视着上面明亮的教室、宽阔的操场、意气风发的学子。
门外，爸妈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声，穿透门板钻进她耳朵里。她一头扎进被子，死死捂住耳朵。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真正顾虑什么！还不是为了弟弟方唯一！方唯一马上六年级了，他们俩个谁都不愿意为了她去鸳城陪读。可要是一个都不去，又怕落人口舌。如果她留在榆城一中，学费全免、离家近，还能给方唯一当免费家教和保姆！
方唯一笨得要命，她数不清为了教他浪费了多少本该学习的时间。再加上方唯一小小年纪就被宠得霸道自私，方凝稍有不如他意，他就向父母告状。随之而来的，是母亲的责骂、父亲的鞋底……
她想去鸳城一中！想逃离这个家！离他们越远越好！可谁能来拉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