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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芬芳与初夏的热气。任辞盈坐在窗边,桌上摊着一张写了大半的语文试卷。她擡头看了眼时钟,距离交卷还有一个小时,足够她写作文了。
作文的题目是给《即将升入初中的自己写一任信》。任辞盈托着下巴上沉思片刻,终于提笔开始写。考试结束铃声打响前的十分钟,任辞盈放下笔,午后的阳光倾洒在课桌上,一寸一寸地格外明亮。
一个星期后,全区小学联考成绩陆续公布。
周五,数学与英语试卷都发了下来,数学八十九分,英语九十七分,这两门的分数与平时考的大差不差,任辞盈随意地把试卷塞进书包。
下午第一节课,正是初夏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任辞盈昏昏欲睡时,杨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她板着脸,严肃的表情让任辞盈瞬间清醒不少。
“方凝,九十八分,可惜作文扣了两分。依旧是年级第一,语文成绩在全区排名第四……楼淮,九十七分……蔡琪琪,九十四分……任辞盈,九十一分。”
任辞盈上去领试卷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杨老师多打量了她好几眼。任辞盈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在回到座位后问其他同学借了小镜子。她左看右看,脸上没东西啊,难道是她穿的很奇怪?可但她穿的也只是普通的短袖长裤。
当任辞盈还在纠结,她听见杨老师念道:“齐澄,七十三分,你作文写这几行字给谁看呢?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你倒不如不写,说不一定阅卷老师还能多给你一分卷面分!一天到晚没给班级做出多大贡献就算了,还一个劲地拖班级平均分......”杨老师直接把试卷甩到齐澄身上,齐澄无所谓地接过试卷,反正小升初看的又不是分数。
但他感受到一道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他顺着目光看去,撞上任辞盈幸灾乐祸的眼神。被当场抓包的任辞盈也不怂,将自己的语文试卷展开,手指着九十一那个数字冲齐澄摇头晃脑地炫耀。
任辞盈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可比杨老师那些话具有侮辱性多了,齐澄恨恨地瞪了任辞盈一眼,然后把试卷握成一团,暗自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杨老师讲解试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波动,在任辞盈听来犹如催眠曲一般。但杨老师的眼神很尖,抓睡觉的人一抓一个准,惩罚起来也是毫不手软。任辞盈只好用抖腿缓解困意。
时间以龟速挪动,讲到试卷最后的作文时,杨老师终于提高音量,着重分析这次作文的立意和切入点。任辞盈无聊地翻看自己的作文,当她看到作文得分三十时瞪大眼睛。
恰好,杨老师提到了任辞盈的名字,“这次的作文,整个年级只有我们班的任辞盈同学得了满分。”
蔡琪琪听到后立马鼓掌,有了蔡琪琪的带头,班级里的掌声也如潮水般涌动,任辞盈的脸在那一瞬间涨的通红。
任辞盈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杨老师发试卷时会打量自己了,应该就是因为她作文得了满分才愿意高看她几眼吧。
在任辞盈沾沾自喜时,杨老师接下来的话犹如一桶冰水将她从头淋到尾,“但你作文考满分情况下,也只考了九十一分,其他基础题错的太多了。方凝要是作文满分的话,肯定能拿下全区语文第一。不过,你们其他同学还是要像任辞盈学习,特别是那些写试卷写的慢,压根没时间构思作文的同学。你们完全可以像任辞盈一样事先多背几篇不同题材的范文,考试时候选择一个能和考试题目搭上边的,直接融合进去,然后再稍加改造,就是一篇完美的作文了。”
任辞盈在学习上鲜少有过高光,四年级时她超过方凝英语考了年级第一算一次,现在她作文是年级里唯一一个得满分的也算一次。
但这两次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被人质疑过真实性。
杨老师那句话后,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任辞盈“腾”地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这篇作文是我自己写的!”
杨老师见她反应这么大,面色不虞,“我也没说不是你写的。”
“我也没有背范文,更没有将别人写的东西融合进我的作文里!我作文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任辞盈当众反驳杨老师,让杨老师陷入下不来台的尴尬局面,但现在的任辞盈根本考虑不到这一点,她只想为自己解释。
和其他人一起默默做听众的楼淮在任辞盈出声反驳的那一刻擡起了头。
任辞盈挺直着腰板,即使在杨老师的眼神压迫下,她也倔强地坚持直视着杨老师。
不同于齐澄的看热闹,蔡琪琪与方凝的担忧,楼淮只觉得这样的任辞盈,酷极了。
杨老师快步走到任辞盈桌前,一把抓起她的试卷,翻到作文那面,质问道:“抄了就是抄了,而且你作文里好几句话我都在网上看到过很多类似的。”
“哪句话”
杨老师顿住了,随即恼羞成怒,“任辞盈!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你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课堂秩序,拿着你的试卷,给我站到教室门口去!”
任辞盈觉得委屈,但还是拿起试卷站到班级门口,一直到这节课下课。
下课后,她又被杨老师喊道办公室训斥了整整十分钟,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最后,杨老师勒令她下周一必须把家长叫来,要好好谈谈她抄袭不承认还撒谎顶撞老师的事情。
任辞盈最喜欢的就是周末,自从家里买了电视后,她一放学就守在电视机前。周六,榆城卫视一天都在她最爱看的古装剧,但她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她的那张语文试卷被杨老师作为“抄袭证据”收了上去。任辞盈不明白,明明自己没抄,为什么杨老师就是要咬定她抄了
可越是这样,任辞盈的骨头就越是硬挺。她不愿意向杨老师低头。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她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爸,选择藏在心里。
周一的早晨,任辞盈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当走到校门口时,她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不知道,她没有叫任爸来学校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但她开始害怕。不知是从哪鼓起的勇气,任辞盈猛地转身,朝着学校相反的方向跑去。
楼淮从妈妈开的车上下来,正好看见任辞盈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呆呆地望着大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楼淮的视线移到任辞盈空落落的脖子上,难道她没带红领巾?
楼淮书包里一直备着一条新的,他单腿直立,另一条腿微微弯起。等他将书包放在弯腿上准备拿红领巾给她,却见任辞盈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从他眼前跑开。
“任辞盈?”楼淮喊了她一声。
任辞盈只匆匆回头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扭过头。
楼淮慌忙放下书包想去追,可短短几秒,任辞盈的身影就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快上课了,任辞盈这是要跑去哪?
杨老师的语文课排在上午的第一节。她一进班级就往任辞盈的座位上看去---空的。她皱眉,“任辞盈人呢?”教室里一片寂静,没人敢回答。
杨老师脸色阴沉地回到办公室。从通讯录里找到任辞盈爸爸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任爸茫然的声音,杨老师握着手机的左手瞬间收紧。
很快,杨老师踩着低跟皮鞋回到教室,哒哒哒地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清晰。她推开虚掩的门,走上讲台,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根据我多年的教学经验,任辞盈作文抄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我没想到,任辞盈为了逃避被叫家长,竟然选择旷课逃学.......”
逃学这个词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教室里炸开,让大部分学生都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杨老师继续扬言,等任辞盈回来,将要给她更严厉的惩罚。
楼淮突然想起三天前的任辞盈,她倔强的神情一直在楼淮脑海中反复出现。
一个敢于挑战权威的勇士,即使一时退缩,也不该被这样定义和宣判。
楼淮高高地举起手,在杨老师疑惑地目光中起身。
而此刻,逃跑的勇士正坐在公交车上。她推开窗,高高扎起的马尾随风飘荡。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折射着斑驳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