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计划之外
第4章计划之外
“你不想换一个答谢的方式吗？”
加西亚当然不想，他摇头摇的厉害。面对加西亚任性地提议，德米特里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拒绝，对方帮他那么多忙，甚至邀请他来到自己住的地方。
“我没经验。”德米特里直言不讳，“我很少这么做。”
“你又说谎，”加西亚更直白，他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坐下，像个老师审视中学生一样打量德米特里，他心情不错，不论他能查到什么，进行一次普通美好的接触，只赚不亏，德米特里身上有股机敏劲儿，八成是个不错的哨兵呢。
“真的，我还没有伴侣。”德米特里交叉双臂，似乎要清算一个小学生的过错，“你是不是在酒吧里那会儿就盘算起这事儿了？”
“正是如此。”加西亚大言不惭。
“我不经常做这种事，”德米特里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加西亚面前，“我不太擅长，你真的很需要接触吗？”
加西亚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得到的线索是酒吧，而德米特里一进门就惹上一身麻烦，他要查清楚德米特里。查一个普通人，只要一秒就够。
德米特里思索了几秒，如果哨兵长期缺乏接触，信息带来的负担确实很严重，甚至会因此举止错乱，严重的神志不清。他回忆了一下之前加西亚的玄而又玄的驾驶习惯，似乎确实疯的挺严重——有一定的可能，加西亚只是需要一个人为他缓解那些负担。
“我用一下卫生间。”德米特里说。
“我不会窥探你的小秘密。”加西亚在德米特里起身时追加一句，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德米特里走进卫生间，关上门，站到镜子跟前。好了，集中精力，德米特里，出现了计划之外的事，冷静下来，好好想。
他脑子里有数不清见不得人的东西，特别是对新联盟敏感事件的调查，如果通过泛银河信息网接触，哨兵和向导们也可能借此窥看他的精神。
酒吧里的交谈和帮助让德米特里对加西亚有好感，而且他本身挺有趣，看起来调皮，但不坏，只是……德米特里开始往最坏的情况考虑。加西亚会不会是受人嘱托特意前来，他之前那些好意的行为，会不会都是安排好的？
如果是这样，加西亚有可能控制住德米特里，拿走他用来随访的记录器。有了记录器，他能极星通讯社里搜集到的一切信息：北域联合和新同盟的不干净勾当，灰色地带的晶体交易链条，商业巨擘的丑闻，还有——
还有德米特里来到人工群岛的真正目的。不行，这绝不能让人别人知道。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门外传来加西亚关切的声音，德米特里能想象出他那一双可爱的蓝眼睛。
“我很快就好，稍等一下。”德米特里闭上眼，他已经答应了，他不反悔。他让水声冲刷过自己过热的头脑。他沉静下来，按部就班，从头开始，这也是一个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深入了解一个人工群岛的居民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调动起自己的精神力，并且开始过滤屏蔽那些信息，他的精神在信息网里延展开来，接触信息，形成一个可视可感的区域。
和大多数雨之星出生的人一样，德米特里的精神领域充满山脉和树林，地面上染着落叶时斑驳的色泽，他的坚硬屏障硕大而沉着，像一层声波一般，缓慢地，波澜着拔地而起，又好像攀升的无数枝叶，轻柔熟稔地将他的思维感官拢在中间，安定无比。
这些屏障可以抵御窥探，他透过透明的枝叶审视全局，没有死角和漏洞，这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屏障，可以过滤或者屏蔽掉大多数的外界信息，包括来自另一个人的窥探。
宽广通透的山林间隐约传来风流过羽翼的沙沙声。哨兵向导精神可以具象化为各种动物，哨兵和向导能互相察觉或隐藏它们，这种动物为叫做精神体。德米特里的精神体，一只黑鹰，正在空中俯瞰。他和黑鹰警觉而默契，德米特里吹了一声口哨。黑鹰立刻振颤羽翼，隐藏进山林的细枝末节中。
“喂，你真的没事吗？“加西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以退为进，“要不然就算了吧？”
“我这就来。”德米特里立刻回应，趁机更加全面的了解一个人工群岛的居民，是他的一点私心。
德米特里回到沙发旁边，他的芯片在小臂上，而加西亚的在手腕上，两人四目相对，芯片接触在一起。加西亚享受地闭上眼睛，和德米特里五指相扣，展开他的精神领域，看起来真的是没有一点防卫，只要在他脖子上横着来一刀，他人就一命呜呼了。
“你这样真的是蠢……太不注意安全了，我可以通过信息网对你脑子做手脚。”德米特里尖锐地指出。
“哦？哨兵还能这么做？我以为只有为数不多的向导可以办到呢。”
德米特里没解释，但如他所料，加西亚在触碰到他完美的精神屏障时，一下停止了动作。德米特里的精神领域山川林地森罗密布，不能说看不透，但很难深入窥探。
“怎么了，加西亚？你不是要接触么？”德米特里问。
该来的总会来，德米特里的精神世界中，数不清的枝干向着苍白的阳光延展，防御性地张开枝叶。他不只一次调用异于常人的精神能力——用来刺探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丑闻，贿赂，豪赌。德米特里是个老手。
“你……”加西亚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还没跳起来，但屁股马上就要离开沙发。
“我怎么了？”德米特里故意问。
“你是个向导。”加西亚愣了两秒，才下定论。他还是一个精神能力非常出色的向导，居然让加西亚没一眼看透。
“我没说我是个哨兵啊，”德米特里淡淡的回应。
加西亚震惊于眼前德米特里对于信息网森严的防卫，好像他再窥伺近一厘米的触碰都会电光火石，德米特里这连绵的山林内陆中居然隐藏着火山。
打眼一看，德米特里的可视可感精神区域确实不像间谍，加西亚接触过的间谍，一个个精神领域里充满严防死守的人工物品，仿佛人工群岛一样。加西亚基本可以断定德米特里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过有些部分他感受不真切，他觉得德米特里在隐藏什么。他可以选择冒进，一次查个清楚，但那样太明显，容易惹上麻烦。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交流无比美好，向导和向导的就大打折扣，他们俩的接触，如同两根弹簧拧在一起，彼此相似却不契合。
趁着加西亚没回应，德米特里决定反客为主，他的黑鹰拍打着翅膀，说明它已经侦察完毕了对方的精神，跃跃欲试，准备捕猎。德米特里手臂翻上，将加西亚的手臂压在自己的芯片下面，尝试改为一种由自己主导对方的姿态。
加西亚的精神领域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非要形容的话，德米特里觉得它像一个精密的硕大的冬季节日水晶球，景物完美精致，罩在厚实的剥离壳里，密不透风，球形玻璃内里风雪交加，那些风雪一刻不停，让人看不清楚里面，这是德米特里目前见过的最奇特的精神区域。
他很难断定加西亚是否和哨兵结合过伴侣，风雪弥漫，异域特质的精神图景宛如迷宫。德米特里看到——更准确地说，他感到另外一个精神体的存在。
那是加西亚的精神体，在灰色的厚厚的云层上盘旋。它和他的精神体类似，不过更像一只猛禽，他看不出具体的形状，却能感受到它的双翼投射下巨大的阴影。
他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哪一种鸟类，因为它非常庞大，影子投射在德米特里身上的时候，带来逼人的冷意。
德米特里停手了，将小臂放平，两人的接触恢复为普通的信息双向交换。只不过他感觉到加西亚手腕上若有似无的压力——加西亚在尝试改为主导状态。
“嗨，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和你们这些记者毫无瓜葛，不关心什么丑闻、爆冷、大事件……”加西亚此时缓缓开口了，他已经感受到了德米特里的担忧。
“你现在就通过接触我的思维，来读我担心的事情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脑子里就这么写着。”加西亚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还好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德米特里想，这怎么能怪对方，还不都是怪自己没讲清楚。
“我以为你是哨兵……需要接触来调节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