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薛植
秦惜文终于决定去见薛植了,听闻旁人说如今那男子还在监牢之中关押着,当然,她此行所去的目的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她曾想过,待到自己的父皇带领着士兵来此起兵之际,到底身旁还是要有一个得力的助手才好,倘使薛植并非武艺之上有所突出的话,恐怕事到如今秦惜文也还是不会记起与自己同行而来的除却那被自己亲手杀害的姐姐外,竟还有一个薛植。 做出决定之后,秦惜文抚了抚自己的腹部,旋即坚定地来至了监牢当中,如今正值南越朝野上下暴动之时,更何况莫流并不在皇宫之中,因此秦惜文的行径似乎无人再去束缚了,她的确觉得近日里来自己自由了不少。
终于,女子随同自己的丫鬟一起来到了监牢之中,南越的囚牢似乎比秦国的囚牢还要可怖,到底秦国之囚并非受到过非人的磨折,而南越的囚徒却早已是一个任人欺辱的下等货色了,因此此处漫溢着的便也是真正的死气与无望,浑然不同于秦国囚牢的阴冷与安宁。
“啧啧。”
秦惜文当刻发出一声鄙弃之音,她实在不知自己为何要亲自踏入此地,可是外头的看守者们如若不是瞧在她的面子上待会儿也不会应允将薛植放出来。因为,如今南越上下无一不觉得南越天子毙命于同秦国的战役之中了,既然天子回不来,他们又何必得罪一个他们注定得罪不起的贵人呢?
脚步渐渐逼近,直至秦惜文彻底来至关押着薛植的囚牢之前时,里头的男子都还未抬首瞧上一眼,不过秦惜文却是趁着这档子功夫观察了那晦暗之中的男子许久,但见薛植满面颓唐,浑身疲软地倚靠在角落里,发丝更是凌乱无序,哪里像是从前秦惜文认识的那个英朗男儿,不知怎的,瞧见他这般憔悴的模样,秦惜文的心头竟当即渍出一抹惋惜与怅恨之情。
情绪乍现而出,旋即又于瞬息之间消逝不见,下一刻,淑妃娘娘开了口。
“薛将军。”
此言一出,那里头的男子像是未曾听到一样,一声不吭,行径几乎维持着同适才毫无分别的模样,仍旧低着脑袋,满面颓唐地倚靠在角落里。
秦惜文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再唤了一声,此回声音陡然增高了不少。
“薛将军。”
然而,眼下之景一如既往,那里头的男子仍旧不发一言,甚至不曾抬眸一下,倒像是死了一样。
秦惜文愈发觉得古怪起来,一旁的春杏替自家主子鸣不平,连忙补充地疾呼道:“薛将军,我们淑妃娘娘唤你了,这里头阴气沉沉的,我们淑妃娘娘是抬举你才来此亲自见你的!”
丫头的呼唤可谓传至了整座监牢,可那里头的男子却迟迟未曾有回响,秦惜文彻底意识到不妙,赶忙吩咐旁人将监牢的锁打开,旋即忙不迭地走向里头的男子。
待凑近一瞧,原来这男子的双目一直是闭着的,方才在晦暗中瞧他,因此未曾瞧个仔细,而薛植如今的鼻息更是衰微,秦惜文登时蹙了眉,厉声吼叱了起来。
“你们这些个狗奴才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他可是我们秦国的人,你们便如此不将秦国人放在眼底吗?好歹你们南越的追风将军在秦国的囚牢时都还未曾受到如此待遇,怎的秦国的将军便被你们折磨得苟延残喘了呢?”
显然,薛植的身上落下了不少伤口,有些早已经溃烂得不成形状,有些却已然风干,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了。从前秦惜文并不疼惜这个总是行径古怪的男子,可今日瞧见他在南越的囚牢受到如此侮辱之时,竟莫名来了火气,不断嗔怪里头的吏卒看守不周。
“淑妃娘娘,这些皆是上头的旨意啊,小的只是按主子的吩咐执行,小的也没法子啊,听闻……听闻上回是薛将军因为什么事情冲撞了陛下,因此才落得如今这幅惨状。”
一提及陌蜮衔,秦惜文的火气似乎消减了些,似乎又更甚了些。可无论如何,她很快便吩咐诸人将薛植带出去好好疗养,其余之事日后再议。这一过程中,秦惜文一直抚着自己的腹部,唯恐那矜贵的腹部遭受到火气一丝一毫的伤害,可以瞧出,秦惜文时刻记着的便是肚里孩子的安危,毕竟这可是她日后唯一的依仗了,万万不能被任何事情所伤害。
“将薛将军带下来好好养伤,倘使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绝对饶不了你们!”
“是。”
几个时辰之后,经由太医的悉心照料,薛植渐渐苏醒了过来。此时,秦惜文正在同太医说话。
“薛将军已无大碍了吧?”
“淑妃娘娘放心,薛……薛将军已无大碍。”
太医们面露难色,按理来说,他们本应觉得给敌国之将疗伤乃是一种耻辱与鄙弃,可现如今在这种朝政动荡,人人自危的时刻,他们似乎并不敢忤逆这位来自秦国的人,要知晓,此回的战役可是南越大败,如若秦国趁机反咬一口,那岂不是……
“那便好,那本宫便也就放心了。”
秦惜文颔了颔首,示意太医可以下去了,紧接着她便喟叹了一口气,旋即转至薛植的床榻之侧,这才发觉这男子早已苏醒,只不过面色还很煞白,双目还很疲怠。
“薛将军,您醒了?”
秦惜文的眼眸中暗含着些许惊喜,对待病人的她,口吻都温和了不少。甚至在此时此刻,秦惜文觉得眼前人颇为亲近。
“娘……娘娘……”
奇怪的是,当自己的双目对视上秦惜文的双目时,薛植的眸底竟猛地闪过一丝惊悸,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接下来看着秦惜文的目光则一直在躲闪,他像是十分惶恐,好似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一般。
“薛将军,您不必担心了,您再也不是南越的阶下囚,从此以后你还是秦国的将军,不多时您便能归于故土了。”
此言一出,薛植登时一怔,显然,被整日关押在囚牢中的他根本不知外头早已发生了颠覆性的异动。
“陛下死了,是被父皇杀死的。”
言毕,秦惜文闭上了双眸,抿了抿唇,满面展露的乃是一抹遗憾的痛心,她终归还是舍不得那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
“什……什么?南越天子死了?还是被国君杀死的……”
薛植彻底陷入了迷惘当中,他怎的也不曾料到自己当初所认识的那个奸诈狡黠的男子竟如此轻易地死在了自己国君的手中,这实在匪夷所思,任是何人也无法相信,薛植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此时仍在梦境当中。
“薛将军,您不必惊讶,这些都是既成的事情,何人也改变不了,不过这南越宫廷的主人确实即将便要易主了。”
说着,秦惜文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适才的痛心神容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无望后的坚定与力量。
这一刻,薛植敏锐地注意到了秦惜文下意识的举动,但见他死死地凝望着女子的肚子,目光中竟乍现过一抹惊恐,这惊恐究竟从何而来?此时只有薛植一人知晓。
“易……易主?难不成……难不成国君即将领兵打来了吗?”
男子试探性地询问着,眸中的惊恐却仍旧能被人捕获到其行迹。
“父皇他会领兵过来,只是……他并非是想要强取南越的天下,南越终归是个大国,贸然吞并势必要遭受到无法预测的威胁,因此父皇预备扶持本宫肚里的孩儿上位,只要本宫肚里的孩儿是个皇子,那这南越的天下便也有我们秦国一般血统,随着时间推移,这南越的大好河山终归还是会被我们秦国收入囊中的。”
此时此刻,秦惜文在谈及到秦国的野心之时,面容上竟无丝毫对陌蜮衔的愧怍,反而洋溢着一种势必要取胜的坚定。
至少在这一刻,秦惜文早已将曾几何时那还被他深爱着的男子忘却到九霄云外了。
同时,她未曾注意到的是,一旁那床榻上的男子此时面色竟铁青了下来,那眸中不断散逸着的正是惊恐的光芒,薛植吞着口水,像是在对某种特定的事物抱有紧张的情绪,显然,这特定的事物绝不是秦国的野心,而是一种潜藏在深处的秘密。
他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秦惜文之容上,却再无往日的爱慕与羞赧,而他目光所聚焦的最久的地方便也是秦惜文的腹部了,在这腹部之中绝对潜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今,秦惜文还被蒙在鼓里,亦或者她一直便在玩弄着自欺欺人的把戏,而这把戏的蒙骗对象便是她自己。秦惜文素来习惯了这等把戏,从前她便也是蓄意忽怠陌蜮衔对她的冷漠,转而选择相信只要将孩子生下来便能挽回陌蜮衔心意的执念,她似乎总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让自己的内心免于受难。只要旁人不公然拆穿,秦惜文便能一直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