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窥探
老狐狸身坐高位,屋内不少护卫在侧,尽管面容憔败衰老了不少,可无法否认的是其浑身散逸而出的恫吓与尊威可是丝毫不逊色当年,甚至于更甚。 “说吧,你们又干砸了什么事?”
短短二字吐出,当即叫下头跪着的楚芷欢颤了三颤,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往外渗出,紧张的情绪昭然若揭。
楚芷欢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再无适才在外面的那股傲气劲儿,如今残存其面的只是无边的惶恐与忧色。
女子含颦,旋即故作镇定地道出了当时的情形。
“大……大将军,此回我们本已将追风将军擒拿到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输了便是输了,无用便是无用,你们哪有那么多的理由?本已将那女人擒拿到手,可人呢?如今人呢?老夫可未曾瞧见啊。老夫说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已经是老夫给你们最大的宽容了,没成想啊没成想,你们这群无能之辈竟连如此宽容的要求都未曾做到,老夫要你们有何用?”
储烈不咸不淡地道着,那威严的姿态一如从前般予人心悸,不威自怒这四字如今依然适用于他之身。
下头的楚芷欢冷汗直冒,心里头不断过着恰当的措辞,却又迟迟不敢继续开口。
“嗯?楚芷欢,你无话可说了吗?”
储烈的言辞尽管寡淡,可里头暗含着的杀意与危殆却是极为明显的,与其像现如今这般镇静示人,倒还不如径直大发雷霆,如此实在磨折人得紧。
“大将军!当时我们当真能将追风将军擒住的!追风将军本已答应同我们一起来至此处,可是……可是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盟会的千止您还记得吗?就是他帮助祁千凝逃过一劫!那男子的武艺从前便高强得骇人,没成想时隔许久,他的武艺竟又增长了不少,如今……如今怕是能轻易敌过从前的大将军啊……”
不知为何,当那‘从前’二字提出之际,祁千凝观察到,储烈的双目很明显地掠过一层阴森的凉意,他死死凝望着下头跪地的女子,楚芷欢登时意识倒不对,连忙止了嘴。
“大将军……我……我并非有意提及那件事的……”
那件事?什么事?
祁千凝双目微眯,狐疑地洞察着屋内的情况。
如今倒影在祁千凝眼下的储烈身形相较于从前确实消瘦了不少,再也没有从前的矍铄精神与狠劲儿,如若仔细观察他那阴冷的神容,甚至能发觉其中透露着的点点憔悴与衰弱。
这老狐狸的确衰老了,乌丝渐渐泛白,双颊更是由于身形消瘦而徐徐开始凹陷下去,兴许他的衰老并非因为年纪渐长,而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晚年还要背负着仇恨四处逃亡吧。
不知为何,祁千凝的心底竟莫名溢出一丝近乎于恻隐的感受,到底二人皆是在疆场上摸爬滚打的将领,某些感受也许是相通的吧。但这可怖的感受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往昔浓郁的恨意与怨毒。总而言之,储烈就是该死,沦落到现在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倘使当年他忠诚为国,尽忠职守,摒弃狡黠的心思,便也不至于被祁千凝逼迫到如此境地。
如今的情形便是,祁千凝与储烈注定要水火不容,在这世上,他们二人只能存活下来一个,只要彼此都还存在,二人便要想方设法杀死彼此。
屋内缄默了良久,楚芷欢则活活在储烈凶狠的目光注视下颤抖了半晌,她不知储烈会下出什么罚则,她更不知眼前之人接下来的计划又是如何。不过她敢肯定的是,自己适才所提及的千止确确实实引起了储烈的注意。
果不其然,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储烈到底是开了口,这一开口,提及的便是千止的名字。
“千止?他竟帮衬起祁千凝来了?可真是一个好小子啊!”
储烈的声音陡然增高,双眸汹涌而出的乃是嫉妒与憎恶。
他怎的也不会想到如今这二人竟联起手来了,明明祁千凝该同血洗王府的千止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才对,而千止亦应该同间接摧毁盟会的祁千凝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才是,祁千凝与千止的联手实在叫他想不通,
老狐狸殊不知其实这二人早已看清,他们之间所谓的矛盾不过是由储烈一人引起的,拥有同样的敌人自然便能成为友人,更何况千止绝非储烈那般的小人,又怎会同他一样将矛头直指祁千凝呢。
“他们二人如今已经是同一阵营的了?”
储烈严冷的问话刚起,下头的楚芷欢便连忙颔首,答道:“看样子的确如此,至少当时千止确实帮助祁千凝摆脱了危境,击溃了大将军您派遣出去的下属。”
“哼!”
储烈冷哼一声,双拳同时紧紧攥了起来。他同盟会合作过,便也再清楚不过千止的实力。创立了孟会的千止行径素来低调,武艺鲜少展露,就算展露出来不过也是冰山一角,实在无需使出全力罢了。因此如今这么个棘手的人物一旦加入了祁千凝的阵营,这无疑对储烈是相当不利的。
“既然如此,便也只有先动南越天子的性命才行了。老夫本想径直取了祁千凝的性命,如今瞧来,这总归还是棘手的,正好,老夫也想瞧瞧先行取了南越天子的性命,那女人又该会是如何模样。”
话至此处,储烈的唇畔徐徐向上勾起,形成了一抹极为狡黠的弧度。话毕不久,他登时猛咳了几声,仅仅只是寻常的咳嗽,也叫这老狐狸的额头登时直冒虚汗,面色煞白。
“大将军……您无事吧?”
楚芷欢眉头一蹙,赶忙询问起来。
储烈登时摆了摆手,旋即恢复到威严镇定的模样,继续向下头之人言道:“如今老夫可是打听来那南越天子可是正在行军的路上,无论是联合南越此回的敌手还是在中路作梗,你们务必也要威胁到南越天子的性命安危。你放心,老夫此回还会再给你派遣一批精英护卫,你只管带着他们去行动,如若此回行动再失败,那你的脑袋便也莫想顶在头上了。倘使你想要中路落跑,放心好了,老夫的属下是不会让你活着跑出三步的。”
储烈不咸不淡地道着,面上的神容逐渐凝重了起来,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眼前的情况棘手含颦,还是因为身子的羸弱苦痛而蹙眉,总之,他的面容十分难看。
命令与威胁同出,楚芷欢当刻低下了首,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层无奈之色。
“大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会妥帖地完成您下达的命令,绝不让南越天子有半分生还的机会!”
“如此便好,相信只有将那南越天子先行杀了,那祁千凝才会主动前来迎击老夫,到时老夫只需坐在此处瞧着好戏便足矣。”
此时此刻,那扇木门之外的祁千凝却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屡次三番想要径自直冲而进,可皆被身侧的千止拦了下来。
“你要作甚!疯了吗?你忘了你临来时所说的话吗?你必须得理智行事,切莫依着性子莽撞行事,祁千凝,你最好要搞清楚如今你究竟在谁人的地盘上,你这般唐突闯进去必死无疑。”
千止隐微有些发怒,而他身旁的祁千凝则更是怒意恣肆,难以遏制。
“你没有听那老狐狸说吗?他要伤害陌蜮衔的性命!如今他们便是瞧着陌蜮衔在外行君,身旁无了暗卫禁军的保护,便想要在他疲惫之际偷袭,如此一来,陌蜮衔非但赢取不了最终的胜利,甚至还要搭上性命去!如若他发生了万一,你叫我如何是好!”
祁千凝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她殊不知自己已然将内心的真情悉数暴露在了眼前人的眸下。
“你瞧瞧看,上回你不是还说全然不在意南越天子吗?如今怎的这般担心他的安危?担心到都失却了理智?祁千凝,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了,你对南越天子的情意,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瞧个清楚。”
此言一出,适才还义正言辞地反驳着千止的祁千凝登时无了怒态,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张慞惶失措的面孔。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再无戾气。
“我……我并非在意他,只是欠他一份人情罢了,再者说,如若陌蜮衔有个什么意外,何人去照顾祁朗?何人去帮衬着我对付储烈?我相信,对于储烈的恨意,陌蜮衔和我是相同的,只不过如今他身为天子,必须首先得叫江山社稷放在首位而已。”
祁千凝不断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寻找借口,可在眼前的千止看来,这些不过是伪饰之词罢了,祁千凝愈发遮掩便愈发证明了她此时的心虚,她对陌蜮衔的关怀丝毫也不比千止当时目睹到的陌蜮衔照顾虮毒发作的祁千凝时流露出的情意少。
“我……我没有在乎,我真的没有在乎。”
此刻,祁千凝睁大着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浅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