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临行
翌日,清晨。 陌蜮衔方从床榻上苏醒,便觉一阵不适,他不知这不适从何处而来,只是他这一刚睁眼,脑海中首先蹿出的便是祁千凝的面孔。
“她……今日会来给朕送行吗?”
男子眉头一蹙,心中暗暗期许着,却又不敢轻易许下心愿。
他无法忘却昨日那一吻,停留在祁千凝唇畔的温热以及那女子双颊上的绯红之色,这些皆足以激荡起男子内心的动容。如若没有祁千凝,陌蜮衔应当早就手脚麻利前去梳洗准备了,可正因有了祁千凝的存在,此行似乎变得艰难起来。
他不惧死,却惧临死之前无法再次目睹祁千凝的容颜,他大可以离开人世,却不愿就此彻底同祁千凝阴阳两隔。陌蜮衔不得不将事情往坏处想,到底疆场之上无定数,何人也有可能战死沙场。
“如若……如若祁千凝今日来了,朕定要将心底话在临行前悉数说予她听闻。”
男子暗中下定了决心,手脚亦登时变得麻利起来,当前方之途充斥着不定数时,陌蜮衔的心则变得坚定清晰了起来。
他急急地换好行头,准备踏出寝宫,这迎面遭逢的却是秦惜文的面孔。
女子眼眸疲怠,似乎在此等候多时。
“你在此作甚?”
下意识地,一瞧见秦惜文的天子登时流露出不耐的神容,可一想起此行无定,而眼前人却又如此痴心,他忽而想要暂且停止住自己那张伤害人的口。
“陛下,您……当真决定好前去吗?非去不可吗?”
“时至如今你还问朕非去不可吗?你们秦国即将都要径直入侵我们南越境地,难不成朕这个做天子的还要坐视不管吗?秦惜文,你不必再问了,这战必定要打,且是由朕亲自领兵。”
纵使陌蜮衔竭力想要对秦惜文持有最起码的尊重,但是一对上这女子出于秦国的双眸,陌蜮衔的火气就莫名涌起。
说到底,这一切皆因秦惜文而起,无论是他与祁千凝关系的恶化,还是这场战役的发生。
“抱歉,陛下……臣妾无法为陛下做什么……臣妾如今……如今已不被父皇所接受了……”
秦惜文低下了首,落寞的身影在天子的眼下展露无疑。
望其如此,陌蜮衔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重言终究没有吐出,最终只化为他口畔一声深沉的喟叹。
“七公主,此回南越同秦国的战役是非发生不可了,而秦国与南越之间注定有一方要惨败,朕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此言一出,淑妃娘娘的目光登时抬了起来,不知为何,但见她坚定地对着眼前人承诺道:“陛下,您放心,如今臣妾肚里怀着的是您的孩子,是南越的血脉,无论如何,臣妾都是站在您这方的,臣妾绝不会背叛您!”
秦惜文时至如今仍旧执拗的念头终究叫陌蜮衔无可奈何起来,他不想作怒,亦懒得同眼前这油盐不进的女子过多辩解。
下一刻,天子摇了摇首,不留一言,当刻拂袖而去。
“陛下!”
秦惜文疾呼一声,瞬即不顾自己的孕身追随而去。
待陌蜮衔行至军队之前,只见莫流一早便在天子的马匹旁等候了。
“陛下,此行您当真不需属下作陪吗?”
看样子,莫流还是担忧陌蜮衔只身步入险境的后果,他习惯呆在陌蜮衔的身旁保护其安危,然而这一次陌蜮衔却坚决反对他同自己一道前往疆场。
“如今你是朕在这皇宫之中唯一放心的人,你必须留下来替朕主持大局,如若当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必须得替朕想法子维稳南越朝政。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如若秦惜文有什么轻举妄动,你大可行使朕给你的权力随意处置她的性命,还有……关于祁千凝动用暗卫一事,朕事先也同你交代清楚了,倘使她要出宫寻找储烈,你定要带着精英暗卫陪同她一道前往,听明白了没有?”
陌蜮衔好一顿嘱咐,他最终所在意的倒不是江山,而是祁千凝的安危。
莫流虽是百般无奈,却也只好颔首答应,他自始至终还是不愿自家主子将危殆一人扛在肩上。
“陛下此行务必要小心才好,倘使当真发生了什么……属下……”
此回,莫流着实流露出了感性的一面,素来寡淡的神容终于因陌蜮衔的离开变得黯淡了下来。陌蜮衔鲜少见过他如此感情用事的时刻,不禁淡然一笑,心底却倍感安慰。
下一刻,陌蜮衔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感激却又嘱咐地说道:“好了,朕不是孩童,无需旁人照顾,你又何必担心呢?倒是你,你如今可是朕最为信赖的人,朕可是将南越的江山,南越的朝政,以及……以及朕心爱女人的安危悉数交付到你的手上,你可千万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做下人最大的幸运不过是能得到自家主子最诚挚的信赖与嘱托,但见莫流当刻低首作揖,口吻笃定地保证了起来。
“陛下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保护陛下所想要保护的一切人事物,哪怕付出性命,属下也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给予属下的一番信任!”
“好,朕没有看错你。”
陌蜮衔再拍眼前人的肩膀,眸中充溢着感激与动容。
这些年来,确实只有莫流始终陪伴在他的身旁,他们二人间的信任早已超越血缘,超越主仆,因此陌蜮衔需要他留下。莫流不仅是他一手栽培的护卫,更是他前半生结识的挚友,他所在乎的一切只能交由莫流来守护,否则陌蜮衔是难以安心赴险的。
“陛下,您一定要好好保重,活着回来。”
“好,朕答应你。”
陌蜮衔一上马,目光便在四处游走,他实在想要知晓祁千凝前来送行与否,但凡那女子还对自己存有一点儿的情谊,她都一定会来此面见自己,而陌蜮衔却亦又太多还未赶得及说出口的话想要告诉祁千凝,他迫切想要见那女人一面。
一拖再拖,一等再等,天子的目光终究未曾捕获到祁千凝的身影,陌蜮衔的心在还未启程前便凉了一大半,他忽而觉得这一路过于难捱了。
骤然,手背上一阵温热的触感,陌蜮衔当下心头一紧,猛然回过了首,似乎是在期待奇迹降临。
这目光还未彻底落转呢,陌蜮衔心底的呼唤便即将要从口畔溜了出去。
“祁……”
一字刚脱口,后头的呼唤便被这男子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而方才扬起的笑意霎时间便化为一抹尴尬短暂地停留在男子的面上。
因为此时的眼前人并非其心中所想,而是其心中所厌。
“你又来作甚!有完没完!”
陌蜮衔这般大的火气是秦惜文未曾预料到的,明明这男子适才还算是和颜悦色,如今怎的一会子便换了一副嘴脸?秦惜文殊不知自己已将陌蜮衔最后的幻想也顷刻击碎了,此回,陌蜮衔是彻彻底底信了祁千凝不会抵此送行,那女子似乎注定不会在乎他了。
陌蜮衔将心底的委屈悉数发泄在眼前人之身,要怪就怪秦惜文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偏偏要在陌蜮衔幻想着祁千凝时抵达其身旁,男子便也只能将她视为出气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