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停滞
秦惜文猛然拾起了地上的碎片,这一刻的她,面孔之上失却了往日寻常的神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秦惜容从未于她脸上目睹过的阴冷,至少在这一刻里秦惜文彻底丧失了人的理智,变得如野兽般凶恶起来。 “惜文……你……”
秦国五公主忽地感到后脊一凉,她意识到了某些东西正在朝着不好的方向行进,可又并不确定眼前的女子当真会做出什么令人寒心的事情,此时此刻她的立场依旧是一位亲姐的良苦用心,然而就在刹那之间她便幡然醒悟了,仅仅只是这一刻,她的心灵便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巨大震颤与打击,眼前所发生的光景完全颠覆了她的所想,更辜负了秦惜容对自家妹妹毫无保留的爱意。
但见那碎瓷片不由分说地扎进了秦国五公主的脖颈之中,当刻,一抹鲜明的红色便从五公主细嫩的肌肤中流出,痛苦逐渐蔓延全身,而她的意识则在这无边的痛苦中缓缓消泯,最终归于虚无。
秦惜容彻底断绝鼻息时双目仍然是睁开的,她死不瞑目,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她依旧不肯相信是自己生前最疼爱的妹妹亲手杀了她,而且只是因为阻碍了她那一段不该拥有的爱情,便能让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痛下杀手。尸骸的瞳孔中充斥的乃是秦惜容的绝望与震颤以及女子临死前的极大痛苦。
秦惜文瞠着目,眼眸中的神色逐渐由凶恶化为惊悸,方才那个行凶者好像并非她自己一样,此刻,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尸骸,似乎是被人凭空夺走了一大口呼吸,秦惜文疯狂地喘着粗气,旋即瘫倒在原地。
那瓷片依然深深地扎在秦惜容的脖颈之中,而鲜红的血液依旧在涔涔地往下流,当那血液流至于秦惜文的脚底之时,女子疯狂地尖叫起来。
“啊!”
秦惜文失控的声音与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外头护卫的注意,而在同时刻,办完事归来的莫流亦闻见了里头的动静,连忙推门闯了进去。
当他瞧见地上的猩红时,眼底顿时掠过一层不可思议的震惊,仅仅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子的功夫便发生了如此惊人的一幕,莫流着实不知该同自家的主子如何交代了。
此时此刻,陌蜮衔依然没有入眠,辗转反侧的他隐隐到不妙的事情正在朝他袭来,他的心忽的咯噔一下,随即而来的便是急促的叩门音。
“陛下!不好了!”
这声音一蹿入天子的双耳,他的脸色陡然阴沉,还未得知详情的他便已经被沉闷的情绪笼罩在一方难以解脱的压抑之中。
当天子赶到关押着秦国七公主的寝宫之中,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滩逐渐干透的血迹,而离这血迹几米开外的便是一位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娇艳女子。事到如今,秦惜文这百年难遇的惊艳姿色仍旧能让人心神颤动,可到头来这绝美的皮囊又有什么用呢?今时今刻,陌蜮衔对她的恨意只增不减,而秦惜文自己的痛苦与悲惨也并不会因为自身的姿色消减半分,此时的皮囊只是一幅徒有虚表的空壳罢了。
“秦惜文!你做了什么!”
陌蜮衔无法置信眼下所瞧见的场景,亦或者说他无法接受明日的希望再度落了空的现实,男子的双目中暗含着火焰,那是一团足够能将秦惜文吞噬掉的火焰。
“不是我……不是我!”
秦惜文不断地摇着脑袋,目光无法停留于秦惜容的尸骸之上,她整个人皆在闪躲着,闪躲着周围人的目光,更在闪躲着地上那具尸骨所传递出来的悲凉与残酷。
"不是你还能是何人?你这恶毒的女人连对自己的亲人都痛下杀手,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秦惜文,你简直是丧心病狂了!"
陌蜮衔悲愤交加,他并非惋惜于一条性命的白白陨落,他是在感喟自己与祁千凝之间为何总是遥遥相隔,如今无了秦惜容,谁还能来将祁千凝还给他?难不成要指望眼前这个行凶者洗心革面,将祁千凝的真实所在告诉自己吗?如若秦惜文当真是这种人,眼下的惨剧便也不会发生。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陌蜮衔彻底失控,顿时提起一把利刃径直朝着角落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子的致命处袭来。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早该去死了!”
此时此刻,陌蜮衔忘却了如今知晓祁千凝身在何处的人仅仅只剩下了秦惜文一个,而他只是将眼前的女子当成了屡次三番摧毁自己希冀的该死之人。
陌蜮衔完全被杀意蒙了眼,秦惜文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思绪之中,浑然未曾注意到杀意的袭来,而男子只想赶紧解决掉她。
“陛下!您冷静些!”
莫流连忙劝阻着,甚至夺走了天子手中的利刃。
“你要作甚?反了你了!”
“陛下,明日追风将军还是有可能被人带回来的。虽然五公主已死,但是她派出去的人却还未曾知晓这个消息,我们只需在城门处留心异样之人则是。”
如今的莫流便是被意外折磨得体无完肤的陌蜮衔的静心丸,每每陌蜮衔为了祁千凝的事情彻底抛却理智,莫流则总会将他强硬拽离出来。虽说天子口中时常怪罪莫流逾越君臣之礼,却也还是打心底地感激他能冒着杀头的危险帮自己脱离于可能因自己的一时冲动酿成的大祸里。
最终,秦惜文还是没能杀成,这女子能活下去的理由一直都是因为她的手心里正牢牢攥着祁千凝的性命,也只有这唯一一点能成为击垮陌蜮衔的理由。
正当莫流劝慰着陌蜮衔的同时,殊不知他的这番言辞亦溜进了那旁正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女子的双耳,但见秦惜文本还呆滞的神容瞬即掠过一层无法形容的异色,瞳孔散逸出的亦不再是适才的惊恐与无助,这是当时的陌蜮衔与莫流未曾察觉到的。
当夜,陌蜮衔久久未曾入眠,这是必然的事情。关于明日祁千凝能否抵达,他并不抱有确定性的希望,可更令他不甘不愿的乃是自己未能亲手杀了秦惜文这个恶女人,如今他已然不在乎同秦国之间的关系了,如若能为祁千凝所受的苦难报仇,他并不介意再度挑起二国之间的战争。
兴许是因为被痛苦的思绪紧紧纠缠着,陌蜮衔实在无法安宁,他的脑海中忽而想起了祁朗,如今也只有祁朗这个孩子是他唯一能在祁千凝失踪时略微感受到些慰藉的人了。
夜已然深了,可天子还是决意要去祁朗的寝屋之中瞧上一瞧,他无法忘却自己在同祁朗分别的最后一刻瞧见的是他的哭容,那种撕心裂肺如今还清晰地倒映在陌蜮衔的脑海中,他实在想要再见他一眼。
如今天色都快有些蒙蒙亮,男子本以为这孩子已经睡了,可刚至于祁朗寝宫门处,便闻见了里头隐约传来细微的哭音,陌蜮衔本以为是自己一夜未眠生了错觉,可当倾耳去闻时,里头的声音反而更为真切了。
当刻,陌蜮衔心下一紧,内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一般。
天子在门外踌躇了片刻,似乎是在想着该如何面对祁朗,祁朗当日的极端抗拒仍旧历历在目,陌蜮衔有些退缩了起来。
可是随着里头那哭音愈演愈烈,就算是再狠心的人也难以不去推开那扇承载着一个孩子过多辛酸疾苦的门。无论祁朗对自己的态度如何,陌蜮衔总不能因为害怕他的冷待而自私地选择站在门外。
刚一推开门,那哭音便止了,兴许是因为这推门的动静惊扰了里头的孩子,但见此时,那惊恐却又值得人怜惜的满是泪痕的面孔正清晰地呈现在陌蜮衔的眼眸深处,眼眸中那孤苦无依的孩子就是祁朗。
一同眼前人的双目对视,祁朗瞳孔中的无助当即化为了凶恶,他愤恨地瞪着天子,只将他视为自己的仇人。
“你来作甚!滚开!”
祁朗的亢奋一如昨日,在面对陌蜮衔的时候根本瞧不出其身的一丁点善意,他的确恨透了陌蜮衔。
“朗儿,朕是……”
“闭嘴!我不听!你不准唤我朗儿,这是姐姐才能唤的!你根本不配,你将姐姐还给我!”
“朕会将祁千凝带来的,你得给朕些时日。”
陌蜮衔打消了靠近的念头,只是站在门处观望着暗夜中那个无助的孩子,他无法靠近,只能用言辞化作安抚。
“你闭嘴!你闭嘴!朗儿已经受够了你的谎言,待你将姐姐带来的那一日再同朗儿说这些吧,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祁朗的怒容彻底让陌蜮衔却了步,他甚至就连继续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曾经对这孩子的安抚到头来却便成了欺骗他的谎言,陌蜮衔忽而觉得自己真当是个不称职的成人,更是个没用的天子,居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何去守护这大好河山?
“那你照顾好自己,我会让秦观来陪着你的,朕的确不适合照顾你。”
像是自责,像是嘱托,陌蜮衔到底还是带着些许不甘离开了此处,内心的困顿却由此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