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问罪
陌蜮衔气势汹汹地带着被捆绑着的祁朗去到了祁千凝的跟前，此时，正因陌蜮衔的到来，被从睡梦中惊醒的祁千凝这才发觉了祁朗原来早已不在自己的身旁。 未分青红皂白，祁千凝率先将陌蜮衔斥骂了一通，因为她的眼底皆是那个满面泪痕，被坚固的绳索紧紧捆缚住的羸弱弟弟，这一幕很难不让人将陌蜮衔联想成为一个恶人。
“陌蜮衔！你这是在作甚！你当真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
女子当即将陌蜮衔一把推开，继而将那可怜的祁朗紧紧护在自己的怀中，好似陌蜮衔会对祁朗如何一般。
下一刻，祁千凝一边安抚着祁朗，一边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朗儿，你不要害怕，姐姐在这儿呢，姐姐在这儿呢，不要怕……”
她本以为祁朗这副模样定是被陌蜮衔教训了一顿，如此稚嫩的心灵怎么着也会染上一层阴影，却没想这背后实际的凶手其实正是这个看似羸弱的孩童。
因为祁千凝的颠倒黑白，本是想来兴师问罪的陌蜮衔登时怒火中烧，这姐弟俩还当真是沆瀣一气，自己都还没怎么着，便被他们二人诬陷为十恶不赦的罪人，简直是比那窦娥还冤。
“祁千凝，朕不想同你争辩！你自己去问问清楚，你这亲弟弟到底对朕做了什么好事！倘使换做旁人，如今早是一具尸骸了，朕也就是看在你会帮助朕打败秦国的份上，才没有对这浑小子下出死手。”
“陌蜮衔，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会做出什么？他又能做出什么？你还真是会给旁人强加罪名，我就不信一个孩子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祁千凝依旧袒护着自家弟弟，在她眼底，祁朗的脾性到底还是懦弱的，想必不会做出什么过于出格的事情，她还恨不能祁朗凶暴一些，从前也就不会任人欺辱了。
“你！”
陌蜮衔痛恨被冤枉，尤其是被祁千凝冤枉，这等冤枉简直叫他抓心挠肝，十足气恼。
“追风将军，昨夜您的弟弟携带匕首进入御书房，趁着陛下酣睡之时进行行刺，行刺圣上，罪该当诛，甚至会牵连到您，这一点身为南越前臣的您应当再清楚不过。”
此言一出，本是满目怒容的祁前凝彻底怔在了原地，她怎的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竟能从旁人的口中听来自家弟弟行刺圣上的事情，依照祁朗素来怯懦的脾性，这简直难以相信。
女子继而将目光猛然投至于怀中的孩子身上，只是这目光刚落，祁朗便将脑袋低了下来，正因如此，祁千凝才彻底信了莫流的话。
不过，望着眼下那个目瞪口呆的祁千凝，陌蜮衔的心头倒是就此乐呵了起来，自己的冤屈总算洗刷了个清楚，叫这祁千凝适才污蔑朕！如今说不出话来了吧！
天子的脾性难免还像个孩童，那副得意的模样很快便从内心泄露到了面上。
“祁千凝，你还有何话好说？不是说这孩子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吗？如今你再算瞧见你这位亲弟弟的能耐了吧？”
话毕，陌蜮衔猛然将手中的匕首一扔，清脆的声音彻底让祁千凝从这件事的余悸中苏醒。
的确，祁朗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让她大吃一惊，嗔怪顿时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她再也没有颜面去指摘陌蜮衔的不是。
“祁朗！你是疯了不成！从前我也没见你是如此胆大妄为的人，怎的如今便敢行刺天子了！你真当以为杀人是儿戏吗！”
祁千凝异常愤怒，狰狞的面目再也不是向陌蜮衔一人袭来，如今还多了一个祁朗受着。祁朗刺杀陌蜮衔确实让她恼火，可更令她气愤的是这孩子竟在这么小的时候便生了杀人的念头，无论去怎的解释杀人的动机，也无法掩盖这种念头的罪恶。最主要的是，陌蜮衔同他之间根本不至如此，因此才让祁千凝愈发对祁朗妄为的行径感到厌弃与不快。
女子的怒火很快便让祁朗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明明是为了祁千凝才狠下心来行刺皇上，可如今祁千凝却这般动怒，难免还是伤害了他那一番真挚的心。
“朗儿……朗儿是为了姐姐……为了姐姐……姐姐你……你为何还要帮衬着他说话……”
此回，祁千凝并没有因为祁朗的眼泪而喜心软，她不想将自家弟弟培养成像自己一般整日活在杀戮中的可怜人。自打杀了一个，后来的仇恨便会不得不趋势行凶者去杀第二个，第三个……就此，整个人生便也毁在来头一次的杀戮之中，人生本不该如此。
“祁朗，无论你怎的胡闹，这也是你的不对，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就偏袒你。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并不能让你杀人的动机成立。杀人不能解决什么，它只会滋生日后更多的痛苦，你知道吗？如今我这幅颠沛流离的样子不过也是从前因为杀人所致的结果，我现在当真后悔极了，我只想过一个安生的日子也很难，所以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我希望你能明白，就算你如今还不能深刻地体会这些，我也要将这一切叮嘱你。”
祁千凝捅心窝子讲述的一番话甚至隐隐触动了陌蜮衔的记忆，因为曾经的他曾陪伴过祁千凝走过那段岁月，如今也算是彻底知悉了这女子心底到底在想的是什么。然而，不该感动的人动容了，该动容的人却依旧执迷不悟。
祁朗依然不能理解祁千凝，亦或者说他无法从祁千凝帮着他人说话的现实中走出来，他的姐姐应该是永远站在他身旁的才对。
“朗儿是为了姐姐你！姐姐你却为了他说话！他分明是个坏人！他是个坏人！”
“你这浑小子！朕究竟怎么你了！整日将坏人挂在嘴边，小心朕将你吊起来打！”
陌蜮衔瞬即从动容中回过神来，他实在不知祁朗将他视为坏人的观念为何如此根深蒂固，雷打不动。
下一刻，祁千凝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想让祁朗迷途知返，不想让他尝到半分杀人暂时的甜头，可这孩子却像是着了魔，怎么也听不进去，祁千凝绝不会让他就此陷落入自己曾经的深渊之中。
“祁朗！你忘记了吗！你忘记你的爹爹娘亲是怎么死了的吗？你忘记当初你的心是怎么疼了的吗！你瞧瞧你如今做的事，同当时的行凶者有何分别！天子再不是，他也有人在乎，就像你在乎你的爹娘一样，你将他杀了，那在乎他的人又该如何！”
祁千凝的怒意彻底达到了顶点，她本不想旧事重提，更不愿揭开这孩子内心深埋已久的伤疤，但是祁朗的确需要当头一棒，否则他的来日定会像自己一样凄惨不太平。
言语一落，祁朗当即傻愣住了，可眼底的泪却在汹涌地往外奔出，也不知他是因回忆往昔而落泪，还是因为祁千凝的怒意而惊惶。
祁千凝深深喟叹了一口气，并不打算在此时施予温暖。
陌蜮衔没再说话了，方才来时所携带的戾气亦当即幻灭，瞧见眼下的场景，目睹到祁千凝的疲怠，他似乎不想再让她继续雪上加霜下去了。
终究，陌蜮衔也是未能顺遂实现此行预备雪上加霜的目的，他最终还是不忍心，不忍心让祁千凝再次暴怒起来。
祁千凝呆呆地望着祁朗啜泣，想要安抚却又知晓此时不该急着安抚，便也只是傻傻地瞧着，眼底却写满了落魄。
恰于此时，陌蜮衔开了口。
兴师问罪的态度再无，剩下的只是他那似乎带着抚慰性的温和之词。
“让这孩子一人静一静吧，朕有些话想同你说。”
丢下这句话后，祁千凝跟随着陌蜮衔离开了此处，因为她明白如若自己再待下去，怕还是会软下心来安抚祁朗，然而祁朗的行径不应这般快得到抚慰。
“你有何事？”
外头，祁千凝神思飘忽地询问着陌蜮衔，陌蜮衔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不知怎的，瞧见祁千凝憔悴的神色，陌蜮衔竟想起了从前那段虽然未曾亲眼目的，却时常被人提及的关于祁千凝带着自己四处寻访郎中的事情，那一路无疑是艰辛残酷的，甚至让陌蜮衔至今想起还心头一紧。
因此，此时瞧着祁千凝的目光终于暴露出了本身的温柔，随之口吻变得柔和起来。
“祁千凝，朕可以帮你，帮你教导祁朗，让祁朗与你从此又一个好的生活，朕也知晓你不易，朕不想再勉强你了，只要你愿意同朕一块儿上疆场，只要一块儿去便行，朕便满足你的所有冤枉，如若你不愿，朕便也就此放了你。总之，这一切皆看你自己的心意，不过朕保证，无论此次战役成功与否，朕都不会让你受到半分半毫的伤害，也绝不会将失败的罪名乱扣在你的头上。”
天子的这番话过于诚恳了，诚恳到祁千凝都为之一惊。眼前的陌蜮衔似乎想是从前自己所认识的男子一样了，那副温柔的目光正如当年陌蜮衔爱着自己时散发出同样的光芒。
祁千凝一瞬间恍惚了，坚硬的心就此柔软了下来，这是一抹不同于祁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