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神志不清
储岚若有所思地行走在深宫之中,眉宇之上散逸着一抹挥不去的哀戚与愁思。 “陛下作何要救那女子?”
这是如今唯一萦绕在储岚心头的困惑,以女子的直觉来说,她总觉得姬烨的所作所为绝非出于曾经的君臣之情。以她了解的姬烨脾性来说,他是绝对不会对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心生恻隐之心,他的内心正如他表面上那般寡淡,可以说丝毫也不平易近人。
忽而,一步履急遽的人群乍现在储岚的眼前,仔细一瞧,宫人们正抬着什么人往此处赶。
这一群人行事匆匆,以至于并未瞧见储岚的身影,然而储岚却在这群人疾步飞驰而过的一刹那,一清二楚地瞧见了担架之上女子的面孔。
那女子的长相可以说算不得惊为天人,却是消瘦羸弱,一瞧便知是这段时日受了摧心剖肝之苦,才这般形容枯槁。那浑身上下随处可见的血迹斑斑,亦是十足的不堪入目,确实像极了‘发疯’的征兆。
望其如此,储岚瞬即有些作呕之感,赶忙取出帕子捂住自己的双唇。
如若没有猜错,那女子便是所谓的追风将军了吧?不过,如此可怖的一人为何陛下还要将其带来宫殿里头医治,难免为深宫带来一丝晦气。
不知为何,储岚在瞧见女子之后,心头生了些许近乎于鄙弃的情绪,这是她从前鲜少有的情绪,不仅如此,再加上一联想到如今储天的生死未卜与这女子有关,她心头的嫌恶之色便更于紧锁的眉宇之上凸显了出来。
“一瞧便是个对自己狠的,怪不得哥哥会被这女子伤成这般模样。”
这句稍显恶意的言辞不自觉地吐露之后,储岚自己都为之惊诧。她素来是良善仁慈的,居然也会这般不经意地对旁人施于恶意,思绪及此,她瞬即摇了摇首,暗中嗔怪自己的失言。
不到多时,待那群急行的人影消失在了储岚的眼前,储岚便也转过首轻轻离开了此处,只是这回返的步履相较于迎来的步履属实添了三分沉重,而那欢愉的情绪却是荡然无存,再也瞧不着踪影了。
与此同时,祁千凝被送入了原来居住的宫殿医治,无数太医齐来看诊,心里头却在揣测姬烨的用心。明明在这女子伤势不算太重时天子选择了置之不理,如今这女子伤势陡增,天子反而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果然这天子心是凡人无法轻易揣摩的。
宫中一些医术出众的名医几乎皆在场,望着眼前女子可怖的伤情,血迹斑斑的身躯,他们皆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心中似乎有些发怵。
纵使是长年累月看惯了病体的太医,如今也是全然瞧不得祁千凝这血肉模糊的躯体,众人十足不明白这浑身的伤势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可是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女子那被猩红之物嵌满的指甲之后,他们似乎瞬即便明白了这些伤势从何而来。
不知姬烨何时到了场,此时的他只是旁若无人地站着,眼底揣着一抹不明的情绪,不过他的面庞之上确实并未产生丝毫的异样,他并不发怵,也不惊惶。
“如何了?这女人到底犯的什么病?难不成当真发疯了不成?”
姬烨的口吻不咸不淡,好似只是随口一提,里头并不羼杂任何关怀的成分。
那些御医面露难色,神情复杂,其中的一人答道:“答陛下,发疯应该不至于,只是这追风将军的体内好似于很早之前便残存了一种毒素,此毒乃虮毒,是世上极为罕见的一种毒素,身中此毒者,一辈子也无法根除此毒,只能尽量避免它的发作。”
其后,太医又向姬烨讲述了虮毒发作的种种惨不忍睹的症状,而祁千凝此时浑身上下的血迹斑斑毫无疑问便是这等症状的反应。
姬烨听完后,眉宇瞬即拧了起来。
“到底如何会诱使此毒发作?”
“答陛下,如今这虮毒发作的诱因臣还无法保证,只是追风将军此回的毒发怕是由于旧伤未愈所引起的,旧伤未愈,体内的毒素不稳定,所以才致使其骤然发作,如今瞧来应该是这般道理。不过,只要发作时不过分进行自残,病者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这痛苦确实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担的。”
此话一落,姬烨的面目当即暗沉了下来,然这暗沉很快便又被他素来寡淡的面色所溶,他紧接着嘱咐道:“那你们便快行医治吧。”
话毕,他不自觉地暗中喟叹了一口气,寡淡的神色之中瞧不出半丝和煦的气息。
“可是……”
那些太医似乎还有难言之词要说,言辞愈发嗫嚅了起来。
“可是什么?”
“答陛下,追风将军左胸口的伤势因为未得到及时医治,如今已然溃烂化脓,再加上虮毒引发的神志不清,追风将军怕是……怕是很难再苏醒过来了。”
“适才你不是说虮毒发作不会致使性命之忧吗?”
姬烨的口气瞬即凛冽了起来,寡淡的面色化为一湍严冷,向眼前这群太医直袭而来。
“陛下,虮毒确实难以产生性命之忧,然如今追风将军身躯残败,再加上这虮毒的作用,两者相加,性命……性命自然便受到了威胁……”
太医赶忙低下首来,心头隐隐觉得眼前的天子即将便要怒气大作。
然则出乎他们意料的却是,姬烨根本未产生丝毫反应,甚至于面上适才还残存的严冷在这一刻也是浑然不见了踪影。
如此一来,这群太医反而更为混沌不清了,这天子到底是否真心想要救活这女子?为何这前后的态度判若天渊?
“你们尽力医治则好。”
最终,姬烨也只是不夹带丝毫感情的吐出了这句吩咐,不过却让这些太医稍稍安下了心来,心头的压力之感陡然消除。
当姬蕙得知了此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从自己的寝宫赶了过来,然而当她瞧见祁千凝这般可怖的模样时,泪珠当即盈睫。
“这……这……千凝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是有人对她暗中施了刑罚吗?作何会沦落于此?”
“这女子是自己发了疯,自己将自己挠成这副模样罢了。”
姬烨淡淡地瞥了一眼,继而发出了一声鄙弃的喟叹。
“自己挠的?”
姬蕙无法置信,赶忙走上前仔细探查情状。
她一步刚迈,便被身旁的男子拦了下来。
“蕙儿,劝你还是莫要上前探查的好,这疯女人如今属实是惨不忍睹,朕怕污了蕙儿的眼。”
不知为何,姬蕙总觉得眼前之人的言辞之中总是夹杂着些许刻薄的意味,换言之,姬烨对祁千凝的关怀之中永远羼杂着憎恶,对其背叛的憎恶,对其弃自己于不顾的憎恶。
正因为姬烨从不施信赖于旁人,一旦赋予信赖却反遭背叛,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容许不了的事。因此如今的他对祁千凝还是免不了心生憎恶,以至于在瞧见她负伤累累时心头亦极难产生一丝波动。
“皇兄,如今的你作何这般刻薄?从前你明明对千凝产生过些许喜欢的情谊啊,哪怕千凝回到了南越,你也不至于说出此种不含人情的话语。”
“朕如何言语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妹妹的来说教,既然如今蕙儿你到场了,那你便在此看管这疯女人吧,以免这疯女人呆会儿再度发疯砸了朕的宫殿,那朕没准儿便要将这疯子下令斩除了。好了,朕还有政事处理,先行离开一步。”
姬烨丝毫不将自家皇妹的话语放在心上,他的态度依旧是那般严冷到不可捉摸,离开的脚步急遽到像是要逃离此处,逃离姬蕙的说教,逃离床榻之上那个随时有可能发疯的女子。
望着他匆匆而逝的背影,姬蕙可谓十足失望,毕竟如今祁千凝这般羸弱残败,哪怕是瞧在过去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姬烨也不该这般寡淡。如若他早一些施以援手,千凝也不会落到此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