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街头
落日街头
病毒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我们没死。
但因此花了不少钱。
有些人从城西的医院出来就直接流落街头了,有些人马不停蹄地去工作,来还那一笔笔数不清的零。
社会是被归置好的,资源就那些,你站在什么位置,就赚什么样的钱。
我想起了莲花村,我为他们感到骄傲,人不该只被定死在那一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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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龙加了。
我总是不知不觉地走到公寓楼下,看着他那一扇窗,跟以前不同,这里没有可供爬上去的滑滑梯,他也不会主动给我开窗。
我在他家楼下守了一夜,才知道那晚他并没回家,我的心像空了一块,立刻驱车前往下溪村。
他坐在一个草垛上,戴着鸭舌帽,板鞋干净,某一瞬间,他在笑,我听见一个男生说:“小毛,你说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那道数学题不应该丢分的。”
“我觉得先有鸡,没有鸡怎么生蛋呢。”
“我下次不能这么早交卷。”
“但是也不对,没有d.......小毛!你摸我蛋干什么!”
“......谁摸你了!我手不小心碰到了!”
“你就是摸了!还狡辩!”
“薛礼,你不要脸。”
龙加拿着水,仰头喝,那两人打闹的时候碰到了草垛,他身子一晃一晃的,我生怕他掉下来,走两步去接,他一个指头竖过来,阻止我。
我还没在他身上见过这么凶的一面。
晚上,那个叫薛礼的,偷了他爸两瓶酒,跟小毛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到菜园里,一人一口,很快两人都醉了,小毛率先栽倒,薛礼强撑着起来,拎着酒瓶摇摇晃晃走到龙加面前,手搭在他肩膀,“小毛,我跟你说,也许是先有蛋,我靠,你别摸我蛋。”
龙加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风吹来的时候,他的头发飘起来,他的耳朵微微泛红,我视线再往下,薛礼去解他的裤子,他抓住了他的手。
菜园的月色比城市透亮,西红柿已经开始结果,他俩一前一后地站着,薛礼突然低头,趴在龙加的肩膀上,他手里的酒瓶掉落,胳膊环住龙加,然后再低头,伏在龙加胳膊上,咬了他一口。
龙加明显吃痛了,另一只胳膊已经擡了起来,但几秒后又缓缓落下去,薛礼松开牙,脸贴着他的胳膊。
“死小毛。”
“我不是小毛。”
“那你是谁?”
“龙加。”
“龙加。”薛礼又拿起了酒瓶,“喝酒。”
来历不明的酒,龙加喝了会过敏,我多想阻止,但眼下没我的位置。
龙加喝了。
他浑身红痒起来。
返回原城的时候,已经没了车,他妈给他打电话,他走回去已经来不及,我给他开车门,他给我两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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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龙家破产了,他们一家三口去了下溪村,养猪。
祁知知道这件事后,哭得眼睛红肿,又动起了要龙加入赘的心思。
她在去下溪村前,曾受过严重的伤。那天雾气大,交通路口看不清方向,来往的人都靠直觉摸索,我的车在路口猛地刹车,祁知背着书包往后退两步,朝我看,骂我不长眼。
我的油门就松动起来,抵着她的校服,把她压在了地上,然后又在她大叫之前离开。
那天路口的雾气,让几起交通事故没了债主,祁知进了医院后,我也跟了过去,不是良心发现,是龙嘉吉不能站了。
他也出了车祸。
不过他这个人,瘸了比站着还难伺候,明明有阿姨跟前跟后嘘寒问暖,明明弟弟刚在车祸中抢救无效不治身亡,他却让我给他削苹果。
我说我只教书,他拿出两叠厚厚的钱,一张一张撒下来,我没弯腰捡,但我给他削了,削好递给他,他摇头,我又削了一层,他还是摇头,一颗饱满的苹果削到最后最剩核,他说可以了,然后让我扔进垃圾桶。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病。
他出院后,家里更加冷清,一个活蹦乱跳的弟弟说没就没了,我能看出来,龙嘉吉挺无聊的,他生活中相当一部分乐趣来自于他弟,所以他跟着我一起来到了下溪村。
龙加在拌猪食。
龙嘉吉的钱来得干不干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花得心安理得我也不知道,但是他挺疼龙加的。
他疼人的方式,就是给我塞了一沓钱,让我去喂猪。
龙加因此有了点时间去跟他聊天,但聊的时间远远没达到工资的一半,龙加就回来了,接过我手里的食盆,说老师你别在意,我哥就这样。
龙加比龙嘉吉善良得多。